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却让帐内所有将领……
包括桀骜的慕舆根,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慢慢将信纸折好,放在案上,动作依旧从容,仿佛那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对那传令兵挥了挥手,“下去歇息吧。”
传令兵如蒙大赦,叩首后踉跄退下。
帐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只有炭火在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领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不安。刘显匈奴叛乱!
柔然异动!后方起火!这任何一个消息,都足以动摇军心,何况是接踵而至?
慕容恪缓缓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代表长江的蜿蜒曲线,越过标注着“建康”的那个点。
一路向北,越过黄河,最终落在了并州,以及幽燕北疆,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他的霸业,他踏平江南、混一宇内的宏图,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冉闵被他困在江东,如同瓮中之鳖,只待他收紧绳索。
只要渡过这江水,拿下建康,则南方大势定矣。
届时,挟一统南北之威,回师扫荡群雄,天下谁与争锋?
然而,此刻,来自北方的阴影,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刘显,这个丧家之犬,竟敢在他背后捅刀!
还有那如同草原上,贪婪鬣狗般的柔然人,也想来分一杯羹!
他若置之不理,继续南征,邺城可能危险,河北根基可能动摇。
一旦后方糜烂,粮道被断,他这数十万精锐大军……
就将成为,漂泊在江南的孤军,进退失据,后果不堪设想。
冉闵绝非善类,绝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他若分兵回援,则南征之势必然受挫,冉闵获得喘息之机,必将死灰复燃。
此次倾国而来,若不能尽全功,下次再想组织如此规模的南征,不知是何年何月。
而且,分兵多少?派谁回去?能否迅速平定叛乱,震慑柔然?这些都是未知数。
慕容恪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久久未动。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理智与野心,风险与机遇,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那封来自北方的军报,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
投入他原本如镜湖般,清晰的战略布局中,激起滔天巨浪,搅乱了一切。
第二幕:血残阳
南岸,建康。与北岸肃杀严整的,燕军大营相比。
建康城更像是,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龇着獠牙的困兽。
城墙之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痕迹。
焦黑的火燎印记,破损的垛口,干涸发黑的血迹。
守城的兵士倚着城墙,大多面带菜色,眼神中交织着疲惫、麻木。
以及一种深藏的绝望,握着兵器的骨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武悼天王”冉闵,独立在朱雀门,高大的城楼之上。
他未戴头盔,乱发在寒风中狂舞,如同黑色的火焰。
身上那套,曾经耀眼的明光铠,如今已是伤痕累累。
多处甲叶变形、脱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战袍。
他双手按在,冰冷的垛口上,眺望着北方那连绵无际的敌营,目光锐利如刀。
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寒雾,看清对岸那个,一生之敌的动向。
江水渐冻,意味着慕容恪随时可能发动总攻。
建康已被围近一月,城内粮草日蹙,箭矢消耗巨大,士气低迷,每一天都在煎熬。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略带虚浮,是内政总管褚怀璧。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外面罩了件不合身的皮袄,脸颊深陷,眼窝发青。
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但眼神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折的清明与冷静。
“天王,”褚怀璧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今日粮仓,盘点的数目……”
“若按目前配给,尚能支撑……二十三日。”
他递上一卷竹简,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人油墨”书写,显得格外刺目。
冉闵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二十三日……慕容恪会给朕,二十三日么?”
褚怀璧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臣已命‘尸农司’周稷,加大‘血田’肥力。”
“并在流民营中,再次筛查……或可再得些许存粮。”
他的话语平静,但提及“筛查”二字时,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意味着又将有一批,被判定为“无用”的老弱,被秘密划入“肉畜籍”。
他们的生命,将成为维持军队,以及城池运转的、冰冷的数字。
“杯水车薪。”冉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铁石般的坚硬。
“告诉周稷,不必顾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若能多撑一日,便是功绩。”
“是。”褚怀璧应下,顿了顿又道,“方才‘鬼车’送来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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