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精致得很，臣妾都舍不得用。”
“一件器物罢了，哪有舍不得的道理。” 康熙放下盖碗，忽然话锋一转，“你父亲完颜洪烈，昨天在朝上举荐了江南道御史弹劾漕运总督，你知道吗？”
瑶珈的心猛地一跳。她早上刚收到家书，只说父亲身体康健，并未提过弹劾之事。看来朝堂之事，比后宫的消息传得更快。
“臣妾不懂朝政，只知家父向来以国事为重。”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康熙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性子，倒像你母亲富察氏。当年朕初见她时，她也是这副不多言不多语的模样。”
这话里的深意让瑶珈脊背发凉。将她与母亲相提并论，是恩宠，还是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好在康熙没再多问，只说要看看她画的《岁朝图》。瑶珈连忙让人取来，铺在紫檀木画案上。康熙站着看了半晌，忽然指着画角落里的一株水仙：“这花瓣的晕染，倒有几分恽南田的意思。”
“皇上谬赞了，臣妾只是照着画册临摹的。”
“临摹能有这般灵气，已是难得。” 康熙拿起一支狼毫，在空白处题了 “清芬” 二字，笔力遒劲如松，“赏你了。”
这两个字比任何赏赐都让瑶珈心惊。恽南田是前朝遗民，他的没骨画虽然清丽，却因 “反清复明” 的嫌疑被列入禁画。康熙当众题字，是试探，还是真的赏识？
直到康熙离开，瑶珈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春桃兴奋地捧着那幅题了字的画，像捧着稀世珍宝：“常在，皇上题字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瑶珈没说话，走到西配殿。刘嬷嬷正指挥着太监往架子上摆礼盒，见她进来，连忙道：“格格，您看这玉如意放哪儿？”
“放最底下。” 瑶珈的目光扫过那架盖着锦布的屏风，“德妃娘娘的屏风，送到库房锁起来，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
刘嬷嬷这才察觉到她脸色不对：“格格，是不是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夸我画画好。” 瑶珈抚摸着那方沉甸甸的铜印，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可他也说了，我像额娘。”
富察氏虽是正黄旗出身，却因早年曾侍奉过废太子的生母，在宫里一直谨小慎微。康熙突然提起她，绝非偶然。
“那…… 要不要给家里捎个信？” 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
瑶珈摇摇头：“家父自有分寸。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常在’的位置坐稳了。”
她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忙碌的太监宫女。刚才还空荡的廊下，已经挂起了新制的宫灯，上面用金线绣着 “储秀宫” 三个字。风一吹，宫灯轻轻摇晃，光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这深宫里变幻莫测的人心。
“春桃，” 瑶珈忽然喊道，“把那支银镀金嵌红宝石的珠花拿来。”
春桃连忙取来，瑶珈却没戴，而是放在了德妃送的玉如意旁边：“明天去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就说这珠花配不上臣妾，想送给娘娘的小格格玩。”
春桃眼睛一亮：“常在是想……”
“我什么都不想。” 瑶珈打断她，指尖拂过那方铜印，“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完颜府的女儿，懂规矩，也知进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 “完颜常在” 四个字上，鎏金的光泽渐渐褪去，露出沉稳的铜色。瑶珈知道，这方印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枷锁的钥匙 —— 从今往后，她每走一步，都要踩着规矩的绳墨，半点错不得。
夜深时，瑶珈躺在拔步床上，听着外间刘嬷嬷和春桃清点礼单的声音。那方铜印被她放在枕头边，冰冷的棱角硌着脸颊，像在提醒她：册封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起来，照得庭院里的石板路如同白昼。瑶珈忽然想起春桃说过的容嫔，那个喜欢冰糖雪梨的女子，是不是也曾在这样的夜晚，对着满室的赏赐，辗转难眠？
她轻轻握住那方铜印，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刻字。明天去给各宫娘娘谢恩，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该如何应对那些明枪暗箭，都得在心里盘算清楚。
毕竟，这后宫里，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恩宠，也没有理所当然的安稳。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夜风吹过储秀宫的檐角，铜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心事。瑶珈闭上眼睛，将那方铜印紧紧攥在手心 —— 从今夜起，她便是完颜常在，储秀宫真正的主人。这位置是皇上给的，能不能坐稳，却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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