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封贵人的旨意还未在后宫完全传开，另一道旨意便接踵而至。李德全再次踏足储秀宫时，脸上的笑容比昨日更加殷勤，捧着的明黄色圣旨在晨光里泛着刺眼的光。
“完颜贵人接旨。” 他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划破庭院的宁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乾宫久空，今完颜贵人晋封，德行兼备，特将此宫赐予居住。着三日内迁居完毕，钦此。”
瑶珈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心中掀起比晋封时更汹涌的波澜。承乾宫是东六宫之首，曾是孝庄太后的居所，历来只有宠妃才能入住。康熙将这座宫殿赐予她，这份恩宠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臣妾谢主隆恩。” 叩首时，额头撞在石板上的力道比昨日更重，仿佛要借此压制心头的惊涛骇浪。
送走李德全，刘嬷嬷捧着圣旨的手还在发抖：“贵人，这、这是天大的荣宠啊！承乾宫…… 那可是承乾宫啊！”
瑶珈望着储秀宫熟悉的飞檐，忽然生出几分不舍。这座宫殿虽小，却见证了她从常在到贵人的蜕变，藏着她初入宫时的惶恐与谨慎。但她知道，皇命难违，更明白这道旨意背后的深意 —— 康熙不仅是在抬举她，更是在向朝野宣告，完颜氏一族值得信赖。
“传下去，” 她转身时，语气已恢复沉稳，“清点物件，尤其是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务必登记造册，一件都不能差。”
搬家的准备比想象中繁琐百倍。储秀宫的物件要分门别类：常用的衣物首饰随轿而行，珍贵的书画摆件需由专人护送，连窗台上那盆不起眼的兰草，都要裹上三层棉絮防震。刘嬷嬷拿着账册，逐件核对时，鬓角的汗珠浸湿了帕子。
“贵人，这对玉如意是皇上刚赏的，放哪个箱子？” 春桃抱着锦盒，急得满脸通红。
“单独放，” 瑶珈指着墙角那只雕花木箱，“用软垫裹好，贴上‘御赐’的封条。” 她走到书架前，指尖抚过父亲那封家书，“这个也要单独放，贴身带着。”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功夫就传遍后宫。各宫送来的贺礼堆在储秀宫正殿，几乎要顶到梁上。德妃送了套紫檀木桌椅，用料厚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惠妃的贺礼是几匹云锦，颜色鲜亮得晃眼；连一向与她不睦的八阿哥侧妃李氏，也派人送来了一匣子东珠，只是珠子的大小成色，明显比宫规里的规制差了几分。
“这些东珠……” 春桃捏着一颗，眉头皱得像团乱麻。
“收着吧。” 瑶珈将东珠匣子推到角落，“好歹是份心意，扔了反倒落人口实。” 她看向窗外，储秀宫的海棠花瓣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碎红，“去告诉各宫，多谢她们的好意，迁居后定当登门道谢。”
迁居前一日，淑嫔忽然来了。她穿着件半旧的湖蓝色宫装，鬓边只簪了朵绒花，手里捧着个素面锦盒，站在庭院里时，像株怯生生的兰草。
“妹妹恭喜姐姐。” 她屈膝行礼时，袖口磨出的毛边露了出来。
瑶珈连忙扶起她：“姐姐客气了，快进来坐。”
淑嫔将锦盒放在桌上，推到瑶珈面前：“这是臣妾亲手绣的帕子，不成敬意。姐姐到了承乾宫，凡事要更谨慎些，那里…… 不比储秀宫清净。”
锦盒里躺着六条帕子，针脚细密，绣着兰草图案，叶片上的露珠用银线勾勒，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瑶珈知道，这是淑嫔能拿出的最体面的礼物了。
“多谢姐姐。” 她将帕子收好，忽然压低声音，“中秋那晚的事，我记在心里。若有难处，可托人往承乾宫递信。”
淑嫔的眼圈瞬间红了，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极轻的呜咽。
迁居那日，内务府派来的马车排了整整三列。为首的是辆装饰华丽的朱漆马车，车厢里铺着白狐裘，是康熙特意赏的。瑶珈坐在车里，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储秀宫的宫门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红点。
承乾宫的宫门比储秀宫高大许多，朱漆门板上的铜环擦得锃亮，门楣上悬挂的 “承乾宫” 匾额，是顺治皇帝亲笔所题，笔力浑厚，透着历经沧桑的威严。守门的侍卫见了马车，立刻挺直脊背，目光肃穆得像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踏入庭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棵三人合抱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下的石桌上，还留着未干的茶渍，仿佛前主人刚离开不久。刘嬷嬷说，这里最后住着的是容嫔，也就是春桃的旧主，去得蹊跷，宫里至今还有关于她的流言。
“贵人，您看这正殿……” 刘嬷嬷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瑶珈走进正殿，只见紫檀木宝座上铺着明黄色软垫，墙上挂着幅《寒江独钓图》，笔触苍劲，竟是董其昌的真迹。但最让她心惊的，是西墙那道不起眼的暗门 —— 春桃说，容嫔生前最喜欢在那扇门后听墙角。
“把那扇门封了。” 瑶珈的声音冷得像冰，“用青砖砌死，再刷上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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