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常在被禁足冷宫的消息传开后，御花园的腊梅仿佛也收敛了锋芒，花瓣上的雪珠迟迟不肯消融。瑶珈坐在承乾宫的暖阁里，指尖拈着根孔雀蓝的丝线，在素白的绸缎上游走。阳光透过云母窗，在绣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亮了她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
绣绷上是半只展翅的凤凰，尾羽用金线层层叠叠地绣着，在光线下泛着流动的光泽。春桃捧着个锦盒走进来，里面是刚从库房取来的珍珠，圆润饱满，是康熙前日赏的，说是让她绣在凤袍上。
“娘娘，您都绣了三天了，歇歇吧。” 春桃的声音带着心疼，“眼睛都熬红了。”
瑶珈摇摇头，将一颗珍珠缝在凤凰的眼窝处：“这是要给太后贺寿的，得赶在腊八节前绣好。” 她的目光落在凤凰的翅膀上 —— 那里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每一针都藏着 “平安” 二字的暗纹，是母亲教她的技法。
刘嬷嬷端来碗银耳羹，放在绣绷旁的小几上：“老奴刚才去给德妃娘娘送安胎药，见她宫里也在赶制寿礼呢，是件百子图的披风，针脚密得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钟常在在冷宫里哭着要见您，被侍卫拦回去了。”
瑶珈拈针的手顿了顿，丝线在绸缎上留下个细小的结。她想起钟常在送的那盒胭脂，石榴红的膏体里掺着珍珠粉，是江南特有的制法。那时她们还在储秀宫同住，钟常在总说：“妹妹的绣活好，将来定能得皇上喜欢。”
“让她去吧。” 瑶珈的声音平静无波，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绣品上，“有些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话虽如此，夜里绣活时，她还是忍不住取出母亲未完成的那半幅平安符。符上的丝线歪歪扭扭，像个初学刺绣的孩子所为，却比任何精美的绣品都让她心头发热。她拿起针线，沿着母亲的针脚继续绣着，将对家人的思念，都绣进那小小的符里。
腊八节的前一日，凤凰图终于绣成了。瑶珈将它装裱在紫檀木的框架里，凤凰的尾羽延伸至画外，仿佛要冲破束缚，翱翔九天。李德全来传旨时，见了这绣品，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娘娘的手艺真是绝了！太后见了定喜欢！”
瑶珈笑了笑，从妆匣里取出个小巧的香囊，递给李德全：“这是给皇上的，里面装了些安神的香料。” 香囊上绣着对戏水的鸳鸯，针脚细密，是她熬夜赶制的。
李德全接过香囊，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亲手交到皇上手里。”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皇上这几日总念叨您，说您晋封后反倒生分了，都没去养心殿请过安。”
瑶珈的脸颊微微发烫，目送李德全离开后，她拿起那幅凤凰图，指尖拂过冰冷的框架 —— 这绣品不仅是给太后的寿礼，更是她在后宫立足的凭证。太后的寿宴，从来都是各宫势力角力的战场。
寿宴设在慈宁宫的正殿，红烛高照，丝竹悦耳。瑶珈捧着凤凰图走进来时，百官与嫔妃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太后坐在宝座上，见了那绣品，眼睛一亮：“这是你绣的？”
“回太后，是臣妾亲手绣的，祝您福寿安康。” 瑶珈屈膝行礼，将凤凰图呈上。
太后接过图，仔细端详着，连连点头：“好，好！这凤凰栩栩如生，尤其是这眼窝的珍珠，点睛之笔啊！” 她转向康熙，语气里满是赞许，“你瞧瞧，瑶珈这孩子不仅聪慧，手艺也好，真是个难得的好媳妇。”
康熙的目光落在瑶珈微红的眼角，拿起李德全呈上的香囊：“这也是你绣的？”
“是，皇上。”
“针脚比以前更细了。” 康熙将香囊揣进袖中，指尖触到里面的香料，是他惯用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艾草味 —— 那是瑶珈常年熏染的气息。他忽然笑道，“朕记得你刚入宫时，连个帕子都绣不好，如今竟能绣出凤凰图了。”
这话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德妃笑着说：“妹妹这是名师出高徒，太后的教导功不可没。” 她的目光落在凤凰图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 她认出那云纹里的暗纹，是完颜家族的族徽。
宴席过半，太后让人将凤凰图挂在正殿的墙上，供众人观赏。瑶珈站在图前，听着周围的赞叹声，忽然觉得那些熬红的眼睛、磨破的指尖，都值了。这绣品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她对太后、对皇上、对整个后宫的表态 —— 她完颜瑶珈，既能温婉贤淑，也能锋芒毕露。
回到承乾宫时，已是深夜。春桃兴奋地捧着赏赐进来，里面是太后赏的玉如意，康熙赏的珊瑚树，还有各宫嫔妃送的锦缎与珠钗，堆得像座小山。
瑶珈却只拿起那枚母亲绣的平安符，将它与自己绣的香囊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样绣品上，仿佛能看到母亲与自己的指尖在绸缎上重叠，将思念与期盼，都缝进这细密的针脚里。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春桃从珊瑚树的枝叶间，摸出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是支银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栩栩如生，是钟常在以前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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