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红烛燃得正旺，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金砖地上，像颗转瞬即逝的星。瑶珈捧着锦盒站在殿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 里面是那幅赶制了半月的《百鸟朝凤图》，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绸缎下若隐隐现，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
“传婉嫔献寿礼。” 李德全的尖细嗓音穿过殿门，带着喜庆的颤音。
瑶珈深吸一口气，踩着红毡缓缓步入。殿内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藏在笑意背后的审视。惠妃的哥哥 —— 户部尚书纳兰明珠站在百官之列，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射向她手中的锦盒。
“臣妾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她屈膝行礼的瞬间，余光瞥见太后鬓边的赤金步摇 —— 那是去年八阿哥所献，珠翠密集得几乎遮住了银发。
“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锦盒上，“听说你为了这寿礼，熬了好几夜？”
瑶珈捧着锦盒上前，由宫女接过，缓缓展开。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火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尾羽延伸至画外，仿佛要冲破殿宇的束缚。百鸟环绕的纹样里，藏着各色宝石：孔雀石的翎羽，绿松石的喙，最妙的是那些用珍珠缀成的露珠，在光线下滚动，似要滴落。
“好个《百鸟朝凤图》！” 康熙的赞叹声打破了寂静，“这凤凰的眼窝，用的是朕赏的东珠？”
“是，皇上。” 瑶珈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遍殿内，“臣妾想着，东珠产自关东，象征着皇家的根基，用来点睛再合适不过。”
这话既夸了东珠的珍贵，又暗合了 “根基稳固” 的寓意。太后听得眉开眼笑，指着凤凰翅膀下的云纹：“这云纹绣得别致，倒像是藏着字？”
瑶珈微微一笑，示意宫女将绣品转向窗边。晨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银线绣成的云纹在光线下浮现出 “万寿无疆” 四个字，笔画流畅如流水，正是母亲教她的暗纹技法。
“真是巧思！” 太后抚掌赞叹，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比那些金玉珠宝有心多了。”
站在一旁的德妃适时开口：“妹妹不仅手艺好，心思更细。听说为了绣这百鸟，特意去御花园观察了半月，连最罕见的蓝孔雀，都绣得栩栩如生。”
瑶珈垂下眼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能博太后一笑，是臣妾的福气。比起德妃姐姐的玉如意，臣妾这不过是些针线活计。”
她这话既抬了德妃，又避过了锋芒。康熙看着她鬓边那支素银流苏 —— 与殿内珠光宝气的嫔妃们相比，竟有种洗尽铅华的清贵，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赞许。
献礼的流程仍在继续。端嫔献上的云锦被铺在宝座前，流光溢彩的织金牡丹几乎要将太后的身影吞没；纳兰明珠递上的玉佛摆件足有半人高，翠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却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轮到八阿哥府献礼时，周总管捧着个紫檀木匣上前，打开的瞬间，殿内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 —— 是迷迭香混着檀香，甜腻中带着微苦。
“这是西域进贡的香薰，” 八阿哥的声音温和，眼神却瞟向瑶珈，“点燃后能安神，最适合太后这样的福寿之人。”
瑶珈的心猛地一紧，指尖在袖中攥住那包艾草 —— 刘嬷嬷早让她备着的。她正欲开口，却见太后轻轻咳嗽了两声，容嬷嬷连忙打开窗：“这天儿热，怕是熏着太后了。”
冷风灌入的瞬间，瑶珈悄悄将艾草粉撒在香炉里。艾草的清香混着檀香漫开来，恰好压过了迷迭香的甜腻。周总管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却没敢多言。
寿宴过半，太后忽然指着《百鸟朝凤图》：“把那绣品挂起来，让大家都瞧瞧。”
宫女们刚要动手，瑶珈却道：“太后，这绣品有个小瑕疵，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走到画前，用银簪挑起凤凰尾羽处的一根金线，“这里的针脚歪了，是臣妾熬夜赶工，手不稳所致。”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原本有些嫉妒的嫔妃们，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康熙看着她坦然承认瑕疵的样子，眼中的欣赏更浓了 —— 这女子不仅聪慧，更懂得藏锋。
太后却笑了：“一点小瑕疵算什么？反倒显得真实。哀家年轻时绣嫁妆，还扎破过手指头呢。” 她转向康熙，“这绣品哀家喜欢，就挂在寝殿吧，每日看着都舒心。”
宴席散后，瑶珈刚走出慈宁宫，就被德妃叫住。她指着天边的朝霞：“妹妹看到了吗？那云彩像不像你绣的凤凰尾羽？”
“姐姐说笑了。” 瑶珈望着那片绚烂的霞光，忽然明白德妃的用意 —— 她们的同盟，就像这朝霞与绣品，看似无关，却在无形中相互映衬。
回到承乾宫时，春桃正兴奋地清点赏赐：“太后赏了对羊脂玉镯，皇上赐了串东珠，连德妃娘娘都送了匹云锦……”
瑶珈却坐在窗前，看着那盆新抽芽的兰草。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滚动，像极了绣品上的珍珠。她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好的手艺，不仅要绣出繁花，更要藏住针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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