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KPI！KPI！” 霜儿奶声奶气的催促，带着一种三岁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打破了书房角落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她小脚上那双软底绣花鞋，哒哒哒地踩过散落着泥土和苔藓碎片的金砖地，藕荷色的小小身影灵活地跃上紫檀木大书案。小胖手熟练地在空中一划，一道柔和的流光闪过，一个边缘流转着数据光纹、半透明的“萌宝考核板”投影瞬间悬浮在书案上方。板面中央，一行荧光大字清晰无比：“太傅王伯安·今日笑点KPI：10次，完成度0%”。
她小手叉腰，发间那支镶嵌着微型投影发生器的鹅羽簪微微晃动，几道细小的光束射出，在考核板旁边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闪闪发亮的“考核监督员”徽章投影：“先生，您的冷笑话库存告急啦！再不开讲，要扣灵泉米咯！” 那徽章还模糊地上下跳动了两下。
缩在墙角、抱着孝经瑟瑟发抖的王太傅，闻言猛地一个激灵。怀里那本圣贤书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又像是最后一块遮羞布，抱也不是，放也不是。他花白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上面挂着的几滴“蜜露”光点被震得摇摇欲坠。
“咳…咳咳…” 太傅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呛咳，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扶着冰冷的墙壁，颤巍巍地站起身，努力挺直那早已佝偻的脊背，脚步虚浮地走向书案。目光扫过案头——那本摊开的孟子教案上，还残留着刚才惊吓时滴落的墨渍，正好污了“民为贵”三个字。他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昨夜偷偷摸摸用特制药水在书页空白处写下的“段子治国”涂鸦批注，此刻会不会被这满屋子的光影科技照出来？这个念头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呃…那…那老夫讲个典故。” 太傅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沙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想去捋他那把乱糟糟的胡子，指尖却差点碰到那几滴碍眼的“蜜露”光点，又触电般缩了回来。“从前…咳咳…有个书生，不慎…不慎失足掉进了水池里…”
他一边讲，眼角余光一边惊恐地瞥向书案上悬浮的考核板和旁边那个跳动的监督徽章。霜儿正歪着小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而窗边的泉儿，也停下了画画，扭过头，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捞…捞上来的书，湿透了…书名…书名是论语…” 太傅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所以…所以这个书生就…就被人叫作‘沦语’…”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地盯着两个孩子的反应。
“噗…咯咯咯…哈哈哈！” 泉儿第一个没绷住，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直接笑倒在宽大的窗台上，两条小短腿在空中乱蹬。“沦语！沦语！掉水里捞上来的论语！哈哈哈！” 他笑得小脸通红，小手拍打着身下的软垫，发出噗噗的闷响。笑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悬浮在泉儿头顶上方不远处，一只驮着微型分贝监测器的机械甲虫，细小的复眼红光一闪，背部立刻投射出一行小小的光字：“分贝值：68”。紧接着，书案上方那巨大的“今日笑点KPI”数字猛地一跳，从“0%”变成了鲜亮的“10%”。
“哦！完成一次！” 霜儿立刻欢呼起来，小手在虚空中飞快地操作着。考核板旁边跳动的监督徽章旁边，一道小小的光束射出，精准地打在太傅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胸口位置。光芒一闪，一个由光点构成的、小小的“冷笑话初级勋章”图案，像一枚电子徽章般“贴”在了他的衣襟上，勋章下方还有一行流动的小字：“再接再厉！”
王太傅看着胸口那个闪烁的光点勋章，又看看考核板上那个刺眼的“10%”，再感受着泉儿那毫无心机、纯粹无比的笑声，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猛地冲上头顶。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连忙扶住沉重的书案边缘，才勉强站稳。苍老的脸上，那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僵住，比哭还难看百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推到聚光灯下的小丑，供这两个三岁的娃娃评判取乐。圣贤的尊严？帝师的体统？在这跳跃的光点和纯粹的笑声面前，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夏紫月并未踏入，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口。龙袍的袍角纹丝不动，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精准地掠过太傅胸口那枚闪烁的“冷笑话勋章”，掠过他灰败僵硬的脸色，最终落在他扶着书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上。那手背上松弛的皮肤下，血管正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
她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便转向了书案上悬浮的“萌宝考核板”，那“10%”的完成度数字在她眼中映出一道微光。最后，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窗台上那个还在揉着笑出眼泪的眼睛的泉儿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仅仅是一道目光的流转，却像一道无声的敕令，瞬间冻结了书房内刚刚因泉儿笑声而升起的一丝轻松空气。王太傅只觉得那道目光比冰锥还要寒冷，刺得他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扶着书案的手抖得更加厉害。霜儿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的气息，小脸上的兴奋收敛了一些，但大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太傅，小手悄悄在考核板上又点了一下——KPI要求悄无声息地从“10次”跳成了“15次”。
夏紫月的身影在门口只停留了短短一息，便如同融入暮色般悄然退去。书房内，只剩下考核板柔和的光晕、太傅粗重的喘息、泉儿偶尔的抽气声（笑的），以及角落里那些机械甲虫发出的、几乎细不可闻的扫描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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