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立刻像得了夸奖的小孔雀，挺起小胸脯，哒哒哒跑到夏紫月榻前，仰着小脸，邀功似的说：“回母皇！那个坏钱伯伯，他每次下朝路过我和哥哥玩的小花园，身上都有一股好奇怪的、甜甜的、闻久了脑袋晕乎乎的味道！跟以前皇祖母宫里点的安神香不一样！霜儿鼻子灵，一下子就记住啦！今天在大殿上，那个嗡嗡盒子一叫，坏伯伯靴子翻过来，霜儿就又闻到那个晕乎乎的味道了！和坏伯伯身上藏起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小手还用力地比划着，强调自己的发现。
泉儿在一旁用力点头，补充道：“嗯！太傅带我们退出去的时候，霜儿还偷偷扯我袖子，指着钱伯伯的背影，小声说‘香香的坏蛋’！霜儿可厉害了！” 他看向妹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童言童语，却清晰勾勒出了钱敏中私下传递信息时可能沾染香气的场景。肖景容与周文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叹与了然。孩子的直觉和敏锐，有时真是可怕的天赋。
夏紫月笑着揉了揉霜儿柔软的发顶，又轻轻捏了捏泉儿故作严肃的小脸：“好，霜儿的鼻子真是比御花园里最厉害的小狗儿还灵！泉儿保护妹妹、观察仔细，也很好！” 她巧妙地避开了“迷迭引”和“通敌”这些沉重的字眼，只给予最纯粹的肯定和鼓励。
得到母皇的夸奖，两个小家伙更是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好了，” 夏紫月温声道，“去找嬷嬷玩吧，母皇和父王、太傅还有正事要议。”
“儿臣告退！” 两个小团子乖巧地再次行礼，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暖阁。清脆的笑语声渐渐远去，给凝重的暖阁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孩子的身影消失，暖阁内的气氛重新沉凝下来。
夏紫月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收敛，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直射向周文渊：“周卿，‘指路盒’改良，需要多久？朕要它对那‘迷迭引’的香气，如同今日锁定赤铁粉一般精准！”
周文渊精神一振，躬身肃然道：“陛下，原理相通！只需调整盒内感应之物，增强其对那奇香中特殊‘磁气’的敏锐度！臣连夜动手，最迟明日午时，定当献上改良之器！”
“好！” 夏紫月颔首，随即看向肖景容，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九弟，通惠河工程，你即刻接手，明面上大张旗鼓，严查贪渎，整肃吏治，务必将水彻底搅浑！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以为朝廷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在此处。”
肖景容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臣弟明白。皇嫂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 夏紫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苑中渐渐沉落的夕阳余晖，背影透出掌控全局的从容，“钱敏中落网，其同党必如惊弓之鸟，急于销毁痕迹，更急于将手中掌握的‘迷迭引’传递出去或藏匿起来！周卿的改良指路盒一旦成功，” 她转过身，凤目之中精光四射，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我们便放出风声，就说钱敏中在天牢受不住刑，招供出藏匿剩余‘迷迭引’的地点……就在……”
她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坤宁宫精致的雕花窗棂，落在外庭那片开得正盛的、香气馥郁的晚香玉花圃上，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就在这坤宁宫外庭，晚香玉花圃之下！”
肖景容眼神骤然一亮：“妙！晚香玉香气浓烈霸道，足以掩盖‘迷迭引’的甜腻气息，是绝佳的掩护！放出此消息，那些急于销毁证据或取回信物的细作，必会如同扑火的飞蛾，自投罗网！届时，周太傅的指路盒，便是瓮中捉鳖的利器！”
周文渊听得心潮澎湃，深深一揖：“陛下神机妙算！臣……叹服！” 他心中对这位女帝的敬畏更深一层。此计环环相扣，洞察人心，将敌人的心理和行动都算计到了极致！
夏紫月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半分得色，只有一片沉静的肃杀：“去吧。九弟，工地上，给朕狠狠地查，动静越大越好。周卿，朕等着你明日的好消息。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迷迭引’藏得深，还是朕的‘指路和’……索命更准！”
夕阳的最后一道金线沉入宫墙之下，坤宁宫内外，灯火次第燃起。一场围绕着诡异奇香与精妙木盒的无声猎杀，在皇城最核心之地，悄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翌日，天牢深处。
阴暗潮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墙壁上间隔甚远的火把跳跃着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投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还有一种绝望腐朽的气息，令人窒息。
最深处一间狭窄的石室，铁门厚重冰冷。钱敏中被剥去了所有象征身份的衣物，只穿着一件肮脏发臭的单薄囚服，蜷缩在角落铺着的薄薄一层霉烂稻草上。仅仅一夜，这个昔日养尊处优的侍郎已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脸颊浮肿，眼神涣散呆滞，如同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破布偶。鞭痕和烙铁的印记透过破烂的囚服隐隐可见。他口中无意识地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呻吟。
铁门外，两个狱卒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站着岗，眼神麻木，对这种景象早已司空见惯。
一阵刻意放重、带着回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来人身穿深青色不起眼的低阶文官袍服，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他手中提着一个半旧的食盒，走到石室门前停下。
“干什么的？” 一个狱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打量着他。
来人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奉上峰之命，给钱犯送最后一餐。” 他晃了晃手中一块刻着复杂花纹的玄铁腰牌，那花纹正是刑部某位实权司官特有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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