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恐惧的脸,没有丝毫动摇:“……官道……十死无生……深山……九死……一生……选。”
他给出了选择,冰冷而残酷。要么在官道被追兵像抓鸡一样逮住,要么进入九死一生的深山绝地,搏那一线渺茫生机。
山洞里那种微弱的信任纽带,在这绝对残酷的生死抉择面前,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短暂的死寂。
“……俺……俺不去!”李四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他猛地站起来,死死抱着酒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远离众人,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山下官道的方向,“俺……俺宁愿去官道碰碰运气!俺……俺有办法!俺……俺认识一个……一个屯长!俺……俺去求他!说不定……说不定能活!” 他的声音越说越激动,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祈求众人的认同。
“李四!你疯了?!”阿牛又惊又怒,“那些兵痞杀人不眨眼!你认识屯长?你算老几?!去了就是送死!”
“那也比进山喂鬼强!”李四尖叫着反驳,脸上肌肉扭曲,“你们要去送死!别拉着俺!俺不去了!分……分俺点粮食!俺自己走!” 他的目光贪婪地盯向阿牛护着的那个瘪瘪的粮袋。
分道扬镳!
这个可怕的词语,终于被赤裸裸地抛了出来!
“你……你这个……”阿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四,却说不出话来。赵大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肋骨的剧痛阻止。秀娘抱着囡囡,惊恐地看着这突然爆发的冲突。
唐周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李四,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他枯槁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棍。
“给他。”我强撑着精神,嘶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压过了争吵,“他要走……让他走……粮……分他一份……”
“恩公!”阿牛不甘心地看向我。
“给他!”我重复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四的恐惧和动摇已经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蔓延。强留他,只会成为更大的隐患!他要去官道“碰运气”,就让他去!他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阿牛咬着牙,极其不情愿地从粮袋里抓出一小把干瘪的粟米,狠狠扔到李四脚前。
李四如获至宝,立刻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将那点可怜的粮食塞进怀里,又死死抱住酒囊。他不敢看唐周冰冷的眼神,也不敢看其他人,只是低着头,含糊地说了一句:“……俺……俺走了……你们……你们保重……” 然后,便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官道的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中。
李四的离去,像抽走了队伍里最后一丝犹豫不决的空气。剩下的五人(我、阿牛、秀娘母女、赵大、孙老蔫)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近乎悲壮的气氛。
“……还有……谁?”唐周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人。
阿牛挺直了瘦弱的胸膛,声音斩钉截铁:“我跟恩公!跟唐老!死也死一块!”
“我……我也跟!”赵大咬着牙,忍着剧痛站起来,“这条命……是恩公和唐老捡回来的!豁出去了!”
秀娘抱着囡囡,虽然身体还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我们娘俩……跟着恩公……跟着唐老……”
孙老蔫依旧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沉默了几秒,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小团体,在残酷的淘汰和死亡的威胁下,完成了第一次淬炼。去除了动摇和恐惧的杂质,剩下的,是更加纯粹、却也更加沉重的信任与托付。
“走。”唐周没有任何废话,拄着木棍,转身便朝着西面那更加浓密、更加幽深、仿佛巨兽张开漆黑大口的山林走去。
阿牛再次背起我。赵大在秀娘的搀扶下咬牙跟上。孙老蔫默默地走在最后,警惕地留意着后方。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截然不同。没有了李四的脚步声,队伍更加安静,也更加……压抑。每个人都知道,脚下的路通向的是九死一生的绝地。沉默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囡囡偶尔发出的微弱呜咽,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
山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巨大的古树盘根错节,湿滑的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荆棘藤蔓如同恶意的触手,撕扯着本就破烂的衣物,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唐周在前方开路,他的动作更加谨慎。手中的木棍不再是拐杖,而更像是探路的工具,每一次点地都带着试探。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地面、树干、枝叶的每一个细微异常。他时而停下,捻起一点泥土嗅闻,时而俯身观察某种不起眼的植物。他带领着队伍,不再追求速度,而是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荒草藤蔓彻底覆盖的兽径,迂回穿行,尽可能避开开阔地和可能留下痕迹的泥泞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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