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沉重的剑柄残骸裹挟着风声即将触及尚枳额头的瞬间——
尚枳，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没有后退，没有格挡，甚至没有一丝闪避的意图。
她只是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精准和漠然，微微侧身，同时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白皙、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它并非迎向砸落的剑柄，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林柠持着剑柄的手腕！
力道之大，如同铁钳瞬间锁死，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林柠狂暴的冲势被硬生生遏止，整个人因惯性向前踉跄。
她惊怒交加地抬头，正对上尚枳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
而在那瞳孔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复杂微光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
“想杀我？”尚枳的声音依旧清晰，却如同冰棱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用这个？”她的目光扫过林柠手中那毫无威胁的剑柄残骸，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弧度充满了冰冷的嘲弄。
林柠的手腕被死死钳住，剧痛让她几乎握不住剑柄。
她奋力挣扎，像落入陷阱的困兽，嘶吼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胡乱地向尚枳抓去：“放开我！”
尚枳对她的抓挠毫不在意，那点力道对她而言如同蚊蚋。
她只是微微用力，将林柠的手腕扭向一个更痛苦的角度，迫使对方因剧痛而身体扭曲，攻击的动作完全变形。
“愤怒？绝望？想复仇？”尚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特的、引人坠落的蛊惑力，那双血潭般的眼睛紧紧锁住林柠布满血丝的双眸。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撕心裂肺的痛，记住这焚毁一切的恨。它比眼泪有用得多。”
“……并且，也要找对复仇的对象。”
她猛地将林柠的手腕向外一甩，巨大的力量让林柠完全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沾了满身的尘土和枯叶。
那剑柄残骸也脱手飞出，落在几步开外的泥地上。
林柠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被轻易制服、被彻底看轻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与那滔天的悲愤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尚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在泥泞中徒劳挣扎的蝼蚁。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不是扶起，而是用两根冰冷的手指，强硬地抬起了林柠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想陪他们？想杀我？”尚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石般的冷酷。
“那就站起来。用你的恨意支撑你的骨头，而不是像滩烂泥一样在这里哀嚎。”
她的指尖冰冷，眼神更冷。
“捡起你的‘剑’，”尚枳的目光瞥向地上的剑柄残骸，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垃圾，“然后，让我看看，你除了哭泣和质问，还剩下什么。”
“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呢？都被狗吃了吗？”
风，不知何时又呜咽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林柠布满泪痕和尘土的脸颊，掠过尚枳毫无波澜的衣袂。
林柠被迫仰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如同寒玉雕琢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毙的荒芜。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
然而，在这恨意的底层，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东西，正从那片绝望的废墟中，被尚枳残忍的话语和眼神，硬生生地……撬了出来。
那不是勇气，也不是希望。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
她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只是细微地、持续地颤栗着。
眼中的泪水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烧红的烙铁般的恨意，死死钉在尚枳脸上。
尚枳的手指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静立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做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林柠的目光，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向不远处泥地上的剑柄残骸。
那冰冷的、无用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而讽刺的光。
……
沉默在两人之间凝固、发酵，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神明’已除，此地事了。”尚枳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声音清冷如初。
她转身，随意地拂了拂衣摆，才侧首瞥向依旧跪坐在泥泞中的林柠。
“往后，你自行其是。”
言罢，她已抬步欲行。
“师父……”
一声微弱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乞求，尾音细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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