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将糙米口袋卸在临时支起的几口大锅旁。锅下燃烧着捡来的碎木,锅里翻滚着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几个负责煮粥的妇人麻木地抓起一把糙米撒进去,用长勺搅动着浑浊的汤水。
一个头发花白、半边脸被火烧伤的老铁匠,颤巍巍地走到板车前,浑浊的眼睛盯着那几个酒坛。他从怀里摸索出仅存的几枚沾着黑血的铜钱,塞到发放的士兵手里,然后死死抱住一坛“玄疆烈酒”,如同抱着救命稻草。他走到不远处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那是他死在城破时的儿子和儿媳。他拍开泥封,浓烈呛人的劣质酒气弥漫开来。他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劣酒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麻木。然后,他将剩下的酒,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洒在亲人的草席前。
“喝吧…孩儿…媳妇…喝了…就不冷了…”老铁匠的声音嘶哑破碎,被酒气和寒风撕扯得不成调。他佝偻着背,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空酒坛,浑浊的泪混着脸上的黑灰流下,在烧伤的皮肤上冲出两道沟壑。周围的哭声似乎更大了些,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这片劫后余生的炼狱。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绝望的哀鸣。
一队盔甲相对完整、但个个面带疲惫与肃杀的禁军,簇拥着一辆临时拼凑、铺着明黄色残破锦缎的简陋步辇,穿过哀鸿遍野的朱雀大街,向着皇城的方向缓缓行来。
步辇之上,端坐着一人。
赵元侃。
他换上了一身浆洗过却依旧难掩陈旧痕迹的明黄龙袍,头上戴着修补过的、缺少了几颗东珠的冕旒。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在钦天监废墟时更加没有血色,如同刷了一层薄薄的白垩。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街道两旁那些麻木、悲泣、绝望的臣民。
他的目光,没有怜悯,没有哀伤,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一种如同在清点自己最后财产的冷酷。他体内,那条断裂、死寂的龙脉,在强行压下污秽反噬后,并未恢复生机,反而如同被强行绷紧的枯藤,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垂死挣扎般的微弱波动。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污秽黑气,极其隐秘地在他宽大的龙袍袖口下、在紧握的拳头指缝间缭绕,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步辇所过之处,麻木的百姓如同被惊动的蚁群,惶恐地低下头,蜷缩起身体,哭声也压抑了下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恐惧。只有那些念经的和尚道士,停下了经文,对着步辇的方向,双手合十,深深弯腰,脸上带着复杂的悲悯。
赵元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越过匍匐的臣民,越过焚烧尸体的黑烟,死死钉在皇城的方向,钉在那座虽然残破、却依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宫阙之上。
“陛下…万岁…”步辇旁,一个头发灰白、眼神阴鸷的老太监,用尖细而嘶哑的嗓音,带头高呼起来。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稀稀拉拉、带着恐惧和茫然的“万岁”声在士兵和少数官员中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几颗石子,很快又沉寂下去。
赵元侃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龙袍下摆,那隐秘的污秽黑气又浓郁了一分。
步辇在无数麻木、恐惧、或带着隐秘怨恨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向那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无尽废墟与责任的皇城大门。残破的城门如同巨兽受伤的大口,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皇城,大庆殿前广场。
这里曾是举行大朝会、万邦来朝的恢弘之地。如今,巨大的广场上布满坑洼和焚烧的痕迹,象征皇权的蟠龙金柱断裂倒塌,精美的汉白玉栏杆破碎不堪。广场中央,临时清理出一片空地,摆放着一张同样残旧、铺着明黄布幔的御案。
御案之前,稀稀拉拉地站着数百人。有盔甲染血、神色疲惫的禁军将领,有官袍破损、面如土色的文臣,还有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宗室勋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对未来无尽的茫然,以及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复杂揣测。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元侃的步辇在御案后停下。他在老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临时搭建的、简陋得甚至有些摇晃的木台。他站定,目光如同冰冷的鹰隼,缓缓扫过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没有冗长的仪轨,没有庄严的礼乐。只有呼啸而过的、带着焦糊味的寒风,吹动着残破的旌旗和人们单薄的衣袍。
“国难当头,神器蒙尘。”赵元侃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强行灌注的穿透力,如同金铁摩擦,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先帝蒙尘,宗庙倾颓,万民泣血于水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势:“朕!赵元侃!太祖太宗血脉!受命于天!值此危亡之际,当承社稷之重,挽狂澜于既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卷入万米高空我成了汴京主播请大家收藏:(m.20xs.org)卷入万米高空我成了汴京主播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