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深海。
在檀梦秘境的古老传说中,它位于极北之地,是连大妖都讳莫如深、不敢踏足的禁区。
这里的海水不再是生命之源,反而化作无形枷锁,带着千钧重压从四面八方涌来,碾向一切闯入者。
更危险的,是潜藏于黑暗中的古老水族。它们形态诡谲,戾气深重,大多灵智未开,只凭猎杀本能行动。其中不乏连烈山与木妖王这等大乘期妖王都须谨慎应对的存在。
然而谢临川的步伐,无人能阻。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冷白光,如永夜中撕开的一道裂隙。所有试图靠近的深海巨兽,未及触及他的衣角,便被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毁灭气息的剑气绞为血雾,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
他并非处于全盛。荒原内核最后一刻的意志冲击,为护住傅柠与众人,他已消耗甚巨,神魂亦受震荡。此刻再这般不计代价地催动修为强行开路,负荷可想而知。
“仙君,”木妖王忍不住开口,语带忧切,“你的损耗……我能感知。不如稍作调息,恢复几分。水族领地已近,保全状态,方能应对后续……”
她未说尽的话很明白:若以这般状态闯入水族腹地,一旦冲突爆发,恐难应付。
烈山也沉声附和:“木妖王说得不错!仙君,我知你心急,但水族未必敢怠慢她。你这般消耗,待会儿若鲛人王耍什么手段,反而不妥!”
谢临川恍若未闻。
调息?恢复?
他五脏六腑如同被架在真火上灼烧,并非因为伤势,而是自傅柠从他怀中消失那一刻起,便疯狂啃噬他理智的焦灼与暴戾。
他的阿柠,在他眼前,被另一个男子以未知手段带走。
整整二十日,音讯全无。
每一刻等待,都如凌迟。
他甚至不敢深想,这二十日里她是否会害怕、是否受伤,那个鲛人……是否对她……
仅仅念头掠过,周身剑气便失控迸发,将侧方一头悄然靠近的透明水母瞬间蒸发。
必须尽快找到她。
必须确认她安好。
必须让那个胆敢触碰他珍宝的鲛人,付出代价。
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就在他几乎被这无边黑暗与焦灼逼至极限时——
【喂?喂?男朋友在吗?听得到吗?】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与雀跃,如阳光破开阴霾,骤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前冲的身形猛然一顿,周身肆虐的剑气也为之一滞。
【……阿柠?】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应。神识传音听不出情绪,唯有他自己知道,在听见她声音的刹那,胸腔里那颗几近炸裂的心脏,才重新找回跳动的节奏。
【是我!我没事,好着呢!你现在能感知到我的位置了吗?】
她语气轻快,听来的确无恙。
悬了近月的心,终于落下。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后怕与……亟待宣泄的怒火。
【知道了。等我。很快。】
他切断传音,不再分神。所有牵挂与焦躁,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斩开前路的决绝。
周身气息再度攀升,比之前更加凌厉,更加不顾一切。
白光炽盛,映得他如同降临深海的杀神。所经之处,连那些只知杀戮的深海凶物,也本能地感到了致命威胁,纷纷退避。
烈山与木妖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目中看到凝重与一丝无奈。
他们能感觉到,这位仙君平静表面之下,压抑着何等恐怖的风暴。
傅柠被带走的第四十天。
水族领地的结界光晕,终于在黑暗尽头浮现。那是一片笼罩在透明光罩下的瑰丽城池,珊瑚生辉,明珠点缀,与外界死寂的深海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谢临川剑气迸发,欲强行破开结界闯入之际——
结界流转,一道门户悄然打开。
数名鲛人卫士列队而出,为首的将领躬身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奉吾王之命,恭迎仙君与二位妖王大驾。楼主正在宫中相候,请随我来。”
姿态恭敬,仿佛先前强行掳人之事从未发生。
谢临川迈步而入。
穿越结界,踏入水族宫殿。流光溢彩之景未能分散他丝毫注意,他的神识如无形潮水般铺开,精准锁定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她在一处偏殿,气息平稳,似乎……还在与人交谈?
很好。
他身形一动,无视引路的鲛人将领,化作一道白虹直掠偏殿而去。
烈山与木妖王紧随其后。他们清楚感觉到,越是接近傅柠,谢临川周身那压抑到极致的气息,非但未减,反而愈发危险。
偏殿之门被无形之力推开。
殿内景象映入眼中。
傅柠正与一名女子对坐,似在交谈。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扬起笑容:“谢临川!你来接我啦!”
他一步步走向她,步履看似从容,可每一步落下,殿内明珠便暗灭一颗,周围流动的海水也仿佛凝结。
他来到她面前,伸手,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确认她的存在、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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