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排着队按手印,叽叽喳喳的声音惊得树影都在晃。有个小胖墩按得太急,手印歪到了石碑边缘,红泥顺着石缝往下淌,像条小血河。“没事,“周蘑笑着用手指把泥抹匀,“歪了才像真的,你看石蛋太爷爷的手印,不也歪着吗?“小胖墩凑过去看,果然,最底下那排手印里,有个指节粗大的印子斜斜地凸着,像故意要往外冒似的。
周禾太爷爷由护工扶着,颤巍巍地伸出手。他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像落了层枯叶,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编竹篮留下的薄茧。“我也来凑个热闹。“他笑着把掌心按在石碑最顶端,印泥在他的皱纹里积成小小的红池。“这是第一百二十年的印。“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被风接住,送进了每个孩子的耳朵里。
周穗太奶奶看不见,却让护工握着她的手,在石碑旁画了个小小的圈。“这是我的记号。“她笑着说,指尖在石面上慢慢蹭,“当年我按手印时,比周蘑现在还小呢。“红泥在她的指缝间晕开,像朵没完全开的花,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酸。
等所有人都按完,周蘑后退两步,看着整面碑后的手印。十二排,一百多个,新旧交织,红褐相间,像棵从地底长出来的树,根须扎在2034年的泥土里,枝桠伸向2154年的阳光里。最顶端的是周禾太爷爷的手印,像片老叶;最底下的是石蛋太爷爷的手印,像条老根;中间的,是周芽太奶奶的、周叶太爷爷的、周穗太奶奶的、周禾老师的、周蕊太奶奶的、周籽太爷爷的、周苗老师的……还有他自己的,和孩子们的,像串永远解不开的绳。
“这不是手印,是接力棒的魂。“周蘑摸着石碑上的纹路,突然明白——所谓接力,不过是让每个年代的人,都在这石头上留下点自己的劲。石蛋太爷爷的劲是“摔不破“,杨永革太爷爷的劲是“编不烂“,林小满太奶奶的劲是“系不断“,他们把劲刻进石头里,再由周芽太奶奶、周叶太爷爷接着刻,由周穗太奶奶、周禾老师接着添,由周蕊太奶奶、周籽太爷爷接着补,现在,轮到他们了。
风突然掀起红绸带,新系的第十二棒红绸和第一棒的浅粉旧绸缠在一起,在碑顶打着旋。周蘑望着那团红,仿佛看见石蛋太爷爷正蹲在土里埋盒,林小满太奶奶正踮脚系绸带,小周太爷爷正给竹架绑绳,周芽太奶奶正给藤浇水,周叶太爷爷正低头磨石头,周穗太奶奶正往酒坛里撒花,周禾老师正往日志上写字,周蕊太奶奶正往木盒里放籽,周籽太爷爷正往土里埋石,周苗老师正往醋里扔花,而他自己,正看着麻花辫女孩按手印。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着,最终都落进了石碑的手印里。周蘑突然笑了——原来这石头早成了最好的记忆匣,不用锁,不用藏,就凭着这一个个手印,把一百二十年的日子都攒着,等着十年后的人来认,等着他们也把自己的手印按上去,把这树再往外长一圈。
麻花辫女孩突然指着石碑说:“周蘑老师,你看!“他顺着望去,阳光正穿过手印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发芽的种子。“是南瓜籽的影子!“女孩欢呼着,声音脆得像咬黄瓜。
周蘑望着那些光斑,突然觉得,这石碑哪是石头?是老槐树的根变的,是南瓜藤的须变的,是红绸带的结变的,是所有接力过的人,把自己的骨头、自己的劲、自己的暖,融在一起,凝成了这块碑。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碑上的手印,按上去,褪了色,却让碑更沉、更暖,等着下只手来按,下个人来接,下段日子来续。
远处传来收菜的三轮车铃铛声,和孩子们唱的老歌谣混在一起。周蘑最后看了眼石碑,第十二棒的红绸在风里招展,像在跟他说“放心吧“。他牵着麻花辫女孩的手往回走,女孩的手心还沾着红印泥,蹭在他手背上,像朵不会谢的花。阳光穿过枝桠,在地上投下树影,像块摊开的布,等着他们把新的日子,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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