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殿中，空旷又安静，只有两人在此，更是让赵明珠的话回荡不绝于耳。
嬷嬷颤抖着放下白绫，却还是一直看着赵明珠：“殿下，您不为陛下想，也要为在宫外养育您的尚书大人想一想啊……他把您送回来定是希望您过好日子，可若是传出了您的死讯，他该有多难过！”
赵明珠长睫轻颤。
是啊，她信誓旦旦地说要进宫，自己解决这一切，结果事到如今，能想到最好的快刀斩乱麻的办法竟然是结束自己——那因她而起的所有事情便都结束了。
那父亲呢？舅舅呢？裴逸麟呢？
她一死百了了，他们却要在没有她的人间，带着悲痛活完后半生。
而燕寒，却依旧能风光地接受全朝的朝拜。
凭什么？
“……把那白绫收起来吧，我不用。”赵明珠说完，抬起眼看向那嬷嬷。
她忽然发现，那嬷嬷眼中竟然有了泪意。
此刻听见她说“收起来”，她满心欢喜地将白绫卷起来，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你哭什么？”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嬷嬷被问得一愣，手上的动作都慢了点，但眼底的悲伤却更浓了：“我也有个姑娘，要是还活着，就跟殿下差不多大了……所以看见殿下，便……”她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话锋一转，“哎呀，瞧我说什么呢？我那短命的女儿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呢……”
赵明珠的心微微一沉。
“你在这宫里哪里做事？”
“浣衣局。今日管事的嬷嬷有事，便由我代替来指引殿下。”
浣衣局，那里的活辛苦又繁杂。
赵明珠走过去，目光落在她那双常年干活而粗糙的手上，然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在宫里，跟着公主做事，是不是轻松得多？”
“那是自然，”嬷嬷点点头，“跟着主子们，“不过我年纪大了，总是没能被贵人们看上。”
“那你以后便跟着我吧。”赵明珠斩钉截铁。
满娘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赵明珠又问：“你可愿意？”
满娘立刻跪下，喜出望外：“奴婢愿意！奴婢多谢公主的恩情！”
“你以后，不必跪我。”赵明珠缓缓顿下，与满娘齐平，“你只要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就好。”
“奴婢定当一心为主，绝不逾矩！”
这深宫之中，她的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加上刚刚进宫，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燕寒盯着，若是不找个对宫中熟悉的人替自己走动……寸步难行。
之所以选中满娘，不排除因为赵明珠觉得她丧女的经历相当可怜，也因为她是浣衣局的人，四处走动收集各宫的衣物，至少对后宫十分的了解。
赵明珠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后来的事情也证明，她的确没有看错满娘。但这都是后话了。
夕阳西沉，到了晚膳的时间。
满娘走过来，对着坐在桌边看着烛台发愣的赵明珠，问道：“殿下，咱们今日刚住进千秋殿，内务府还未来得及分派人手，小厨房也没生火，不如奴婢去后宫膳房为您端些吃食来？”
赵明珠对这方面倒是不挑剔，反正也没什么胃口。
她刚要点头说好，却有个清脆的声音闯入千秋殿。
“不用麻烦，明珠公主不若来我们长春宫用膳？”是梁贵嫔。
还带着安宁与和顺。
两个人冲上来就一人一边地抱住赵明珠的大腿。
“这下你是我们的亲姐姐了。”安宁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分，之前认了亲，没想到就是亲姐姐。”
和顺不说话，却把赵明珠的腿抱得更紧了些。
“是啊，我们的确有缘分。”
赵明珠觉得她俩可爱，却有些五味杂陈。
梁贵嫔赶紧把她俩抓回来，知道这是赵明珠的伤心事。
若是年纪尚小便算了，可是赵明珠都这么大了，忽然要和生活的父母分开，一个人来宫里生活……别说是不是亲生的，就是个宠物，二十多年也肯定都养出感情了——
譬如此刻，若是有人来告诉梁贵嫔，安宁与和顺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断然是舍不得她俩被带走的。
“明珠呀，”梁贵嫔还是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辈分上来说，她算是赵明珠的姨娘，“你这殿里暂时没什么人，就来长春宫热闹热闹？刚好这俩丫头那么喜欢你，也麻烦你教她们看书习字。”
安宁瞬间不乐意了：“每日都要跟着母妃学习，为何现在还要跟着姐姐习字？我不想写字我不想读书！”
“那你想不想吃饭？”梁贵嫔装凶，一个眼刀就把安宁的话堵回去了，然后略带歉意地看着赵明珠，“明珠，你知道你安宁妹妹的，成天除了玩就是玩，没个正形。你别管她。”
赵明珠点点头，心里也是暖暖的。
“那我便叨扰您，今夜去长春宫用膳。”她起身和梁贵嫔走了，满娘在她身后也紧跟其后。
“别说今夜，就是日日夜夜你来，我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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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绫用了？”
“没有。”
燕寒讥讽地牵了牵嘴角：“真还以为，她性子有多刚烈。”
名行不置可否，只是跟着笑了两声。
燕寒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忽然想起“要事”：“可传翟丹青明日进宫见朕了？”
“回陛下，”名行点点头，“一早便派人去楚王府传信了。”
燕寒点点头，又问：“南疆那边，太子和林必安如何？”
“并无加急军报送入京中，大概情形不错。”
“嗯，那便好。”燕寒夹起一块鲍鱼，“告诉他们，生擒徐当仁，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判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是。”
名行刚要退下，燕寒却又开口了：
“和内务府那边说，给明珠安排的人手，都要做事利落的，厨子也安排最好的去。让她在宫里过几天富贵日子，朕就不信她还能愿意回去做那个尚书千金。”
“宫里的生活，自然是比府中好的。”名行附和。
“富贵迷人眼，朕看看能不能迷住明珠的眼睛。”燕寒笑了笑，“对了，黄道吉日可选好了？挑个日子行认祖归宗典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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