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热了热昨晚上的剩饭剩菜，糊弄着吃了早饭，程作林就下田去了。
程守强按照王桂芳的安排，先骑着摩托车去场口买鱼。
穆天芬和王桂芳就合力砍了一堆红薯藤倒到大铁锅里，让程安守着给猪煮猪食。
程安就坐在灶膛前，时不时往里添一铲散煤。
散煤是从程守强上班的那家煤矿以内部价买的，煤质较好，就是不太经烧。
而灶膛只有那么大，不可能一次添得太多。所以煮大锅猪食的时候，就必要有个人守着。
这个活儿，穆天芬和王桂芳自然不会做。太“大材小用”。
于是，交代了程安两句后，王桂芳就拿着镰刀、背着背篓，下田割稻子去了。
而穆天芬，则挎着个篮子，去后面自留地“讨菜”（找菜、摘菜）。
转眼，所有人就都走了。
只剩少年程平在堂屋里呼噜呼噜的刨饭，和几头肥猪在猪圈里饿得哼哧哼哧的造反。
……
“姐，泥鳅吐泥吐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帮我炸了呗？我帮你烧火。”
程安费劲的把装着猪食的木桶提到猪圈，程平从后面讨好的跟上来。
昨天下午他打赌虽然输了，但也捉回不少泥鳅，放清水里养着呢。
“一会儿看吧。我喂猪呢。喂完了，还要把剩下的猪食舀起来、锅腾出来刷洗干净。婆婆回来好点豆花。”
程平想了想，道：“那我给你帮忙。”
“……好。”
程安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猪圈里，几头肥猪看到有人来。全都凑到石槽处，昂着脑袋哼哼直叫。
程安先用瓢舀了几瓢到石槽里，估摸着自己完全可以把木桶端起来后，就提起木桶直接往石槽里倒。
猪争先恐后的抢食，槽里的猪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喂的速度跟不上它们吃的速度。
欲求不满的猪拿头和嘴一下一下的拱门，力道大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
“来了来了！别闹！”
一边喝斥，程安一边一桶一桶的把猪食往猪圈提，等猪吃到七八成饱，逐渐乖顺安静下来，她已经累得满头都是汗了。
两只手臂更是脱力，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期间，程平一直帮程安把猪食从锅里往桶里舀，让她可以直接往外提，倒是省了她不少力事。
程安搓了一把程平的脑袋，歇了口气，就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刷锅。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直到没有一点异味才作罢。
然后，拿出几节藕，洗干净，剁吧剁吧，和猪脚一起扔大锑锅里，架在堂屋的火塘上炖。
又从米缸里舀了半瓷盆米，择干净石头和谷壳后，淘洗干净。
大铁锅里掺水，烧上。等半开未开的时候，倒米进去。煮至七八成熟，用筲箕沥起来。然后倒进大甑子里用大火蒸。
程安往甑子里倒米的时候，二婆婆夏明会带着大儿媳，并幺婆婆李兰兰来帮忙了。
十二岁的堂妹程丽和十岁的程欣带着两岁的小堂弟程浩跟在后面。看到忙得满头是汗的程安姐弟两个，一脸笑嘻嘻。
夏明会先开了口：“程安你们两姐弟搞得快啊，都开始蒸饭了！你婆婆呢？”
“二婆婆、幺婆婆，大婶。我婆婆去自留地讨菜去了。”
程安挨个儿喊了一声，就拿刷把将筲箕缝隙里的米粒刷到甑子里，盖上甑盖。然后，示意程平烧大火。
幺婆婆见了，走过去，笑呵呵的推了推程平道：“我来烧火吧。程平你脸都烤红了。”
“要得呀！谢谢幺婆婆。”程平嘿嘿一笑，让开位置，“我去看火塘里的火。”
说着，就蹿进了堂屋。
“这些空心菜要择撒？拿个盆，我去外边摘。”夏明会淡淡的瞥了李兰兰一眼，左右一看，也给自己找了个活儿。
“大学生不愧是大学生，做起事情来，就是能干。”大婶秦兰站在没动，看着程安一脸夸赞道。
程安心里一哂，能不能干，和是不是大学生有什么关系？再者，她还没考上大学呢。
大学生大学生的这么叫她，到底是嘲笑讽刺居多，还是真心实意居多，谁心里还没个数？
以前一开始听村里人这么叫的时候，她还会认真的纠正。说她只是考上了高中，并不是什么大学生。
但作为村里同批孩子里，唯一个上高中的，且还是个女娃子，不遭人非议都不可能。
村里明里对她各种夸赞，背地里嘲讽、诅咒她考不上大学的大有人在。还笑程守强和王桂芳傻，供个女孩子多那么多书。有那钱，还不如攒着给儿子娶媳妇。
不止村里人这么想，程家人里也有那么想的。其中之一，就是秦兰。
想到以前程丽和程欣上学，几块钱资料费秦兰都不给，却舍得买口红打扮……
程安笑了笑，没有搭话。
秦兰也不在意，点了点程丽和程欣，“你们两个真要好好跟你程安姐姐学。读书得行，做家务也得行。哪样都拿得出手。”
“哪里像你们两个，读书读书不行，干活儿干活儿也不行。真不晓得生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大婶，婆婆还没回来，我不会点豆腐，你来帮我弄一下吧？你点豆腐的手艺，在村里都是最好的。”程安出声打断她，笑着道。
秦兰被程安一夸，面上露出些得意，“成。我今儿就露一手，大学生你好好看啊。”
“一定。”
程安笑笑，转头对被秦兰嫌弃了还一脸无所谓的两姐妹，道：“程丽、程欣你们带程浩也去堂屋吧，厨房热得很。”
“嗯，姐我晓得。”程丽干脆的点头应了，却没急着动。指着矮桌上的一兜蒜，问，“姐，这些蒜剥不剥？”
程安点头。
“那这交给我了。”说着，程丽喊上程欣、带着小不点程浩，就去堂屋剥蒜去了。加上程平，堂屋里大大小小四个孩子，一边各干各的，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闹得欢。
配着厨房里蒸腾的烟火气、切肉跺菜的笃笃声，程安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不真实，又觉得无比亲切。毕竟这之后的许多年，就是过大年，也很少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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