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花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礼物，那是闯宫门的钥匙，是惹祸的由头，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二皇弟伸手接过云袅袅递来的那朵琼花，眼珠一转，嘴角就歪了。
他本想笑，可笑到一半，笑意卡在脸上，变得诡异又僵硬。
那朵花太白，太净，像是不该存在于这宫闱深处，
它开得毫无瑕疵，仿佛沾染不了尘世的浊气。
“小灵儿，你这偏心眼儿可不行啊！光给我摘，咋没你大哥的份儿？”
他故意把声音拖得又软又甜，像哄小孩，可眼神却闪着算计的光。
他在等，等她接下来的反应，等一个可以引爆风雨的机会。
罚得热闹，才带劲儿。
他喜欢看人狼狈，喜欢看权势倾轧，更喜欢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哥跌下神坛。
再说了，先皇后是他们俩的亲娘。
大哥挨顿打，不是天经地义嘛？
母亲的遗爱，凭什么只归他一人享有？
“二哥说得对！”
云袅袅拍手，声音清脆如铃铛。
她一脸天真，毫无防备。
像一朵刚开的花，迎着阳光傻笑。
“我再挑一朵跟你这朵一模一样的！”
话音一落，她蹦着小脚围着花坛转圈，
裙角飞扬，发带飘动，像个不知愁的小精灵。
她仰着脸，小手伸得高高的，左右拨弄头顶那片雪白的花海。
指尖拂过花瓣，像是在抚摸天上的云。
她往左晃，花枝也跟着往左晃。
她往右摇，满树琼花也跟着轻轻摆。
那景象太美，美得不真实。
仿佛风都为她让路，花都为她低首。
二皇弟看得愣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雷劈了。
他的呼吸停滞，心跳错乱。
手里的琼花差点掉落。
他死死盯着那片花林，盯着云袅袅的一举一动，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天在荷花池边，她被荷叶托着浮出水面，不是他眼花，也不是做梦。
她身上没有湿，头发却滴着水，
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水月观音，又像误入凡间的湖心仙子。
当时他还以为是幻觉，是日头太毒晒晕了头。
这丫头，该不会真是天上偷跑下来的仙女儿吧？
他越想越怕，背脊发凉。
可又忍不住多看一眼，再多一眼。
正惊着，云袅袅已经选好了，踮着脚，轻轻一压树枝。
动作轻柔得像怕吵醒沉睡的花魂。
一朵大花稳稳落进她小手里，花瓣完好，花枝微颤，仿佛主动献上。
“二哥你看，这朵给大哥好不好？”
她转身跑来，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
脸颊泛红，鼻尖沁着细汗，笑容纯粹得让人心颤。
“好！小灵儿挑的，哪个不是极品？”
二皇弟嘴上夸，声音却干巴巴的。
云袅袅一听，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那……
我也给皇阿玛摘一朵吧？他肯定也喜欢！”
二皇弟魂都快飞了：“千万别！”
他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
像是被人拿刀抵住了喉咙。
他猛地伸手去拦，却又硬生生收住，不敢碰她一下。
“为什么呀？皇阿玛不爱这么好看的花？”
云袅袅歪着头，满脸疑惑。
“他……太爱了！”
二皇弟干笑，声音发虚，
额角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爱得……怕是会连夜抄经超度。”
他说得语无伦次，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他知道，这不是夸张——
若皇上知道有人擅自摘花，尤其还是个孩子，
哪怕那孩子是先皇后转世投胎，也难逃雷霆之怒。
“那我多摘两朵，让他天天看！”
云袅袅拍手，兴致勃勃，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
下一秒，就可能万劫不复。
“不行！！”
二皇弟一声大吼，
整个人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震得那朵琼花颤了颤，却始终没落下。
二皇兄一把攥住云袅袅的小手，动作急切而慌张，掌心微微冒着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声音也因焦急而变得有些颤抖。
“哎呀，小灵儿！你可千万别再这么乱跑了啊！这宫里头的花花草草，哪一株不是下人们辛辛苦苦、一株株精心养大的？从选种、育苗，到每日浇水、松土，再到防虫护叶，哪个环节不是费心费力？你知道那琼花一年才开一次，香气清雅，是南边进贡来的稀世珍品，皇上都舍不得让人靠近！”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语重心长，生怕她不懂轻重。
“你后院那些药草，不也是你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亲自提着小水壶，一株一株浇水、除草、翻土才长得这么茂盛的？你看着它们发芽、开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要是哪天有人路过，随手掐了花、踩断了苗，你心里能不心疼吗？能不难过吗？”
云袅袅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是被他这番话触动了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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