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庄已有数日。
白月凝没有选择立刻返回宗门，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信步而行。
她走过田野，穿过山林，涉过溪流。
步伐不快，像是在丈量这片凡俗的土地，又像是在用脚步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月瑶那平和满足的笑容，那句“心里是满的”，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与之对比的，是她自己这二十余年修真生涯的点点滴滴——刻苦修炼的艰辛，生死搏杀的危机，机缘争夺的算计，以及对更高境界永无止境的追求。
力量在增长，寿命在延长，可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块地方是空落落的，被不断变强的目标和紧绷的心神所掩盖，从未被真正填满过。
她看到过凡人为了几两银子锱铢必较，也见过修士为了一件法宝生死相搏。
她见过凡人家庭温暖和睦，也见过修真道侣因利益反目成仇。
长生，力量，这些被无数修士奉为毕生追求的东西，其意义究竟何在？
仅仅是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为了不被他人欺凌？
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无人能证的长生久视？
若像月瑶那般，在有限的生命里，体验爱恨情仇，经营家庭幸福，感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最终平静满足地走向生命的终点，难道就不是一种圆满吗？
修真者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所求的终极，又到底是什么？
这些念头如同藤蔓，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道心。
那层阻碍结丹的纱，似乎并非源于灵力不足或感悟不够，而是源于这种对自身道路根本意义的质疑和迷茫。
夜色再次降临，她在一处无名山岗的松树下驻足。
山风拂过，松涛阵阵，夜空星河璀璨，浩瀚无垠。
她解下背后的长剑，横于膝上。
暗蓝色的剑身在星辉下流转着幽光，冰与水交织的纹路显得神秘而深邃。
“叶铭。”她在心中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沉重。
「我在。」叶铭的回应很快，意识清晰，似乎也一直在关注着她的状态。
白月凝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说，我们修真者，苦苦追求长生与力量，意义究竟何在？”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兀，又似乎早已在酝酿。
叶铭的意念也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几息，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没有了往日的调侃，显得异常平静和认真。
“意义？”
叶铭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道：“这个问题，太大，也没有标准答案。”
“每个修士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
叶铭顿了顿，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对我来说，意义没那么复杂，我的意义，就在于守护你。”
“从我在这柄剑里苏醒，意识到和你绑在一起的那天起，这就是我最核心的念头。”
“帮你变强，也就是让我自己变得更强，让我们都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看着你从炼气小修士一步步走到今天，和你一起经历那么多，这本身就是我的意义所在。”
“守护你，就是我的‘道’。”
白月凝的心微微一动，叶铭的回答直接而纯粹，不涉及任何高深的道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道”，锚定在她身上。
“至于你的意义……”叶铭的灵体转向她，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在于追寻你自己的‘道’。”
“我的……道？”白月凝喃喃。
“没错，长生，力量，这些都只是工具，是途径，是让你有能力去追寻‘道’的基石，但它们本身不是终极答案。”
“你的道是什么？是像你妹妹那样，守护眼前微小的幸福？还是追求剑道的极致，领略更高处的风景？”
“是探寻这天地的奥秘，弄清楚我们为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还是仅仅为了……自由，不受任何束缚，掌控自己命运的自由？”
“没有人能告诉你答案，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去验证。”
“你感到迷茫，是因为你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是好事，说明你不再是被动地沿着前人划定的路线往前走，你开始寻找属于你自己的路了。”
叶铭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她识海中炸响。
道，不是别人赋予的，是需要自己去追寻和定义的！
长生与力量，只是工具，是追寻道的基石，而非道本身！
白月凝一直以来的困惑，或许就在于将手段当成了目的，迷失在了对力量和寿命的追逐中，却忘记了最初为何要拿起剑，为何要踏上这条路。
月瑶的道，在于经营和守护她平凡而真实的幸福，她找到了，并且满足了。
叶铭的道，在于守护她，与她共生共长，他也找到了，并且坚定不移。
那她白月凝的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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