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绪起伏难平,猛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才喝下的药吐出来。意贵妃忙替她顺着背,心疼道:“原是臣妾不好了,平白又添得娘娘一番伤心起来。娘娘且宽心,臣妾虽无才干,却有一副心肠全然为着皇上与娘娘。娘娘若不嫌,臣妾愿待姑娘如亲妹相护,只要臣妾在一日,必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全当还报娘娘的恩德了。”一面说着,一面也垂泪不住。
青沐见情态不好,遂上前宽解,一时方慢慢劝住了。意贵妃强笑道:“瞧本宫,原是来替娘娘抒解的,谁知一个不住竟自己悲悲切切起来了。倒是我不好,反添得大家一同心酸。你服侍娘娘安寝吧,本宫去了,明日再来看望娘娘。”说罢,行了礼含泪去了。
出了宫门,意贵妃并不愿乘辇,只带着云夏在长街上慢慢地走着,踏着细碎的银光,颇有几分徜徉于云海的意味。
云夏忖着娘娘的心思,含了笑道:“娘娘眼看要大仇得报,奴婢真为娘娘高兴。”
意贵妃眉眼淡淡的:“谈不上什么大仇得报,本宫与她也没有血海深仇,只是她挡了本宫的路,不除不行罢了。”
云夏不解:“皇后素日爱装出一副圣德怜下的样来,却实是佛口蛇心,算不得贤惠的主儿。当日娘娘嫁进府中,新婚之夜时她却装病派人叫了太子爷过去,娘娘久不同太子圆房,惹得府里的下人一个个看菜下碟,叫娘娘受了多少的闲气;因着娘娘在府中不好过,后来喜姑姑生病时,也没有太医肯过来诊治,您去求太子妃,却怜她的面儿都没见到,倒是她身边的宫嬷嬷一脸恶声恶气的小人模样,排揎了您好一顿,终也没能把姑姑救过来。难道娘娘不恨她吗?”
皎皎的月色落在玉人的面上,映得素来如芙蓉般艳丽的容色镀上一层霭霭浮光,隐隐显出一丝圣洁之意,让她的声音也带了些许缥缈:“恨么?初时兴许是恨的,但如今见她已是行将就木,那些恨意似乎也淡了。她若不是皇后,不是太子的生母,只是后宫里一个小小妃嫔,或许本宫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去。”
意贵妃望着眼前的路,眼神淡淡又伤惘:“本宫争的从来都不是帝心与圣宠,而是实打实能握在手里的权力。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太苦了,苦到本宫如今还会梦魇到那时受人欺凌的日子。只有权力才能给予本宫些许牢靠的安慰。”
云夏轻声道:“娘娘有这份心胸,奴婢定是誓死追随娘娘,助您达成所愿。”
意贵妃淡然的笑意中透出些微失意的怅然:“本宫的路尚且还长着呢。如今膝下连一个皇子都没有,谈什么都是枉然。皇上正是身强力壮时,本宫也还年轻,为什么本宫就不能再得一个孩子呢?”
云夏一时不知如何劝解,只得道:“娘娘是时机还未到,说不定哪日缘分来了,不及娘娘意料,太医就为您诊出了喜脉呢。”
意贵妃低低吁叹:“但愿如此罢。”
今夜的月色如诗,照得月下的人也颇负伤怀之意:“其实生下来也未必如何,宫里的孩子娇弱,不知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难养多少。皇后一生怀了三个孩子,到了却一个都没保住。”
云夏低声啐道:“娘娘何苦与她相较,那是皇后自己没本事,心肠也不好,遭得的报应都是自作孽罢了。娘娘所做,不过是遂了天意,是为自己积德呢。”
意贵妃神色冷然:“皇后此人,虽算不得蛇蝎心肠的狠毒女子,却也远非人前所做出的那副仁民爱物的菩萨形容。又想当县官,又要唱青衣,名利和实在都要占了。虽说当年欺压本宫的是她身边的宫氏,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若没有她授意,岂敢背主行事?虽说她登上凤位后安分了不少,可昔日在东宫时她的手上又何时少了侍妾皇嗣的鲜血。整整十年,东宫中只有她一人生下了孩子。本宫生看不上她那等做作样子,沽名钓誉,市恩嫁怨。走到今日的地步,也是她罪有应得。”
云夏冷笑附道:“怎么不是呢。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是非功过究竟如何,老天爷可看在眼里呢,岂由得她做假。作恶作不到底,行善行不到头,活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捞不到好。”她啧啧两声:“怎么不是命呢。”
待转过一处巷口,云夏又道:“娘娘,今儿听皇后的口气,想来那虞五姑娘不日就要进宫了,娘娘可有决策么?”
意贵妃的目光如古井无波,冷漠道:“姐姐是那样不中用的,妹妹又能如何扶得上墙?尤其还是家里千娇百宠大的幼女。几时叫她死在我手里,她还要念着本宫的好呢。”
云夏听着她意气风发,掩唇一笑:“是呢,叫他们只管送来。进来多少都不怕,横竖是宫里多了几个孤魂野鬼罢了。”
汪弘振本靠在门前柱上打盹儿,听底下小太监喊娘娘回来了,忙打了个激灵,喜眉笑眼地迎上去:“奴才可先恭喜娘娘,娘娘今日定是称了心,如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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