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跟在皇帝身后，感觉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把腰弯得更低，恨不得将脑袋都直接塞进衣领里。
“回陛下，张才人……确实是按嫔位的份例在发。内务府那边说，是循着旧例……”
高福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身前那人的气息正在往下沉。
旧例？
蔺宸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
他只记得，刚才那个小宫女心里正骂着，说这女人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这种货色来指手画脚了？
蔺宸没再理会身后快要缩成一团的高福，抬脚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落在草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他一出现，整个御花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张才人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宫人们的议论声也像被掐断了线，整个园子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哐当——！”
一个正在修剪花木的小太监手没拿稳，银剪子掉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小太监吓得脸都青了，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身体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周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扫地的、浇花的，全都丢下手里的东西，呼啦啦跪了一地，把头埋得死死的，连气都不敢喘。
刚才还挺着胸脯的张才人，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褪去，整个人就像被瞬间冻住了一般。
她看着那个从树影下缓步走来的玄色身影，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身体里的血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得一干二净，手脚冰凉。
“陛……陛……下……”她牙齿上下打架，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接着膝盖发软，“扑通”一声砸在地上，额头磕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臣妾……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早就瘫了，跪都跪不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整个御花园，只有沈曼曼还直挺挺地站着。
不是她胆子大，是她腿软得根本动不了了。
她的大脑已经死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卧槽卧槽卧槽！他怎么在这儿？！】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见多少了？是从‘死亡芭比粉’开始，还是从‘失宠者联盟’开始的？完了完了，我刚在心里把他整个后宫都点评了一遍，他不会觉得我妖言惑众，要砍了我吧？！】
【我的人设！我的怂包小可怜人设！我的腿！你快给我跪下啊！】
她内心疯狂呐喊，身体却僵得像根木头。
蔺宸没看地上跪着的任何人，他穿过那片战战兢兢的人群，径直走到沈曼曼面前，站定。
他很高，阴影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沈曼曼感觉呼吸都快停了。
她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龙涎香，还混着一点点其他的味道。
这是他独有的，属于暴君的味道。
蔺宸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因为受惊而发白的脸颊，还有那不停抖动的睫毛，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时间像是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张才人，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都是折磨。
皇帝不开口，她连该不该求饶都不知道。
她鼓起勇气，挤出一点哭腔：“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在教导新来的宫女规矩，没有别的意思……”
蔺宸这才终于转过脸，眼睛死死盯在地上跪着的那个身影上。
张才人被他这么盯着，浑身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什么眼神。
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就是一片空洞的、冰凉的死寂，像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沈曼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审判的时候到了！他要罚谁？】
【按他的脾气，说不定觉得我们俩都吵，干脆一起拖出去埋了省事。】
【不要啊！我还年轻，还没吃够九宫格火锅！我还没当上咸鱼宠妃呢！】
然后，她听见那个男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却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氏，妆容不洁，言行无状。”
沈曼曼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啥？】
【妆容不洁？这不是我刚在心里吐槽她眼影腮红的话吗？】
【言行无状？这不就是我骂她没素质乱叫的文明翻译版吗？】
【他……他把我心里的弹幕念出来了？！】
蔺宸没管沈曼曼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抖得更厉害的张才人，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宣布她的下场。
“罚俸一年，降为采女，禁足景阳宫一个月，闭门思过。”
他停顿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
“《女诫》抄一百遍，少一遍，自己掌嘴。”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干脆利落的处罚给惊住了。
就因为教训一个养心殿的宫女，直接就被降了位分，还要禁足抄书！
这罚得也太重了！
张才人更像是被雷劈中，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无法相信的神情。
她想求饶，想说点什么，可一对上皇帝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所有话都卡住了。
她终于懂了。
皇帝根本不是在罚她不懂规矩，他是在给那个宫女撑腰！
这个念头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嫉妒、不甘、恐惧……各种情绪搅在一起，她眼前一黑，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的宫女尖叫着去扶她，场面乱成一团。
而沈曼曼，也彻底傻了眼。
她看着那个晕倒的女人，又看看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内心掀起了一场十级海啸。
【漂亮！】
【干得太漂亮了暴君！这操作我给你打一百分，多一分怕你骄傲！】
【快！准！狠！对付这种段位的就得用雷劈！简直大快人心！普天同庆！今天晚上我必须给你数一万只羊庆祝一下！】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大哥！大哥牛逼！大哥威武！】
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敲锣打鼓，放起了庆祝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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