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烛火轻轻跳了一下，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蔺宸身上那股要把人撕碎的戾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沈曼曼牢牢罩住。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很冷，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挣脱的钳制。
“朕的皇后，你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沈曼曼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完了完了完了，这回是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她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子里的小人已经举起双手，摇得像个拨浪鼓。
【大哥，天地良心！我比你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穿过来就是个光杆司令，履历干净得比我脸都干净！除了在冷宫刷过马桶，在御膳房削过土豆，我跟前朝后宫任何一个权贵都搭不上边啊！】
【丞相府？李老头那个？他天天盼着我下台，我盼着他早日退休，我俩是阶级敌人，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她心里疯狂咆哮，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剖出来给他看。
可蔺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没有变化。
那双在烛光下黑得发沉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像在审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信。
不行，光靠脑补解释没用，他现在就是个被醋意冲昏了头的疯子，必须拿出点逻辑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冷静，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那个北狄王子，阿史那隼，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
她强迫自己把刚才宴会上那张野性十足的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想诈我。他可能知道点什么，但不确定，所以用这种方式试探我的反应，以及......你的反应。】
【第二，他不是在跟我说话。他是想通过我，向大殿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一拨人，传递一个信息。】
她心里的分析一条条冒出来，清晰无比。
蔺宸身上那股骇人的火气，似乎停顿了一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那么一丝。
有门！
沈曼曼精神一振，继续在脑子里推演。
【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根本不像看一个女人，更别提什么心上人了。那感觉，就像屠夫在菜市场挑猪肉，估算这块肉值多少钱，能换几车皮草。】
【所以，他看我，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还有，他提到了‘温柔娴静’，‘不胜凉风的水莲花’。这形容词，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我站着都能睡着，坐着都能瘫倒，跟水莲花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都需要水。】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来之前拿到的情报，是错的！他以为的‘丞相府千金’，应该是那个娇滴滴的款。他看到我本人之后，发现货不对板，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试探！】
【所以，他想找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当最后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尘埃落定，蔺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彻底松开了。
沈曼曼背上那股死撑着的劲儿一下子散了，整个人腿一软，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蔺宸后退了半步，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但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里，毁天灭地的怒火已经退去。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像只被暴雨淋透了的小动物。
怒火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后怕。
他怕自己刚才再多用一分力，就会捏碎她的下巴。
怕自己再晚清醒一秒，就会说出让她彻底绝望的话。
怕自己真的会因为这无端的猜忌，彻底失去她。
殿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烛火爆开的“哔啵”声，和他自己粗重不稳的呼吸。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用沉默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混杂着心疼与暴戾的岩浆。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高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头一样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殿外立刻传来高福带着哭腔的声音：“奴才在！”
“传影卫。”
“是。”
高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脚步声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片刻之后，殿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影子，单膝跪地，像融入了地面的阴影里。
“去查。”蔺宸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北狄王子阿史那隼，入京以来的全部动向，接触过的所有人，说过的话，一字不漏。”
“再查，前丞相王德安，告老还乡后的所有情况，尤其是他那个女儿。”
“遵命。”
黑影应了一声，身形一晃，便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无痕迹。
寝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曼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保住了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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