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差点把坤宁宫屋顶震塌的争吵，最终在两个奶娃娃响亮的哭声里，不了了之。
蔺宸没走。
沈曼曼也没力气再跟他吵。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着，直到天亮。
几日后，皇子公主的命名大典，在太和殿举行。
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即便是刚生产完的皇后，也得出席。
沈曼曼被裹得严严实实，安置在龙椅旁特设的凤座上，两个用明黄襁褓裹着的小家伙，就由乳母抱着，安静地待在她身侧。
她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还好。
蔺宸端坐龙椅，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这几日是如何在女儿时不时冒出的“剧透”和现实的朝政之间来回煎熬。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和礼部尚书，两人并肩出列，神情肃穆且激动。
“启禀陛下，臣等遍览古籍，为皇子殿下拟了数个嘉名，请陛下定夺。”
张德安躬着身，将一卷明黄的卷轴，呈到蔺宸面前。
蔺宸展开卷轴。
沈曼曼也微微探身，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上面用遒劲的馆阁体，写着一排排大气磅礴的名字。
礼部尚书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介绍。
“首选之名，‘承天’。”
“承天景运，继古开今，寓意皇子将承接天命，开创万世基业，此乃帝王之名！”
满朝文武闻言，不少人跟着点头，觉得此名甚好。
沈曼曼也觉得不错，听着就霸气。
她下意识地去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儿。
果不其然。
那个奶声奶气的吐槽，准时上线。
【承天？这名字有毒啊。】
【我记得史书上叫这名的有三个皇帝，一个登基三年就被权臣架空，成了傀儡。一个沉迷炼丹，二十岁就丹药中毒死了。还有一个更惨，直接被自己的禁军给勒死在龙床上。】
【啧，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沈曼曼嘴角的笑意，僵住。她手里的一个玉如意小摆件，差点没拿稳。
蔺宸握着卷轴的手指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抬眼，就要开口否决。
沈曼曼心头一跳，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在凤座宽大的袖袍下，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直接！会引起怀疑。
蔺宸的目光与她对上，眼中的暴戾和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但看到她眼中的恳求，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礼部尚书没察觉到帝后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以为陛下在催促，连忙指向第二个名字。
“此名‘弘毅’，取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寓意皇子殿下未来能有刚强坚毅之志，堪当大任！”
【弘毅？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就被自己亲叔叔带着兵逼宫，最后被废为庶人的倒霉蛋。】
【惨哦，一辈子被圈禁，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沈曼曼感觉后背开始冒凉气。
她悄悄抬眼，正好对上蔺宸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都在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这哪里是选名字。
这分明是在听“皇帝的一百种死法”现场解说。
殿下的朝臣们见皇帝迟迟不语，还以为他是不满意。
站在前列的翰林院掌院王大学士，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千挑万选的名字错在了哪里。
他赶紧上前一步，补充道：“陛下，若觉以上二者稍显厚重，此名‘景曜’如何？光景明曜，如日月之辉，寓意殿下将如日月，光耀我大蔺江山！”
话音刚落，沈曼曼和蔺宸同时听到了女儿在心里没忍住的“噗”一声。
两人眼角齐齐一跳。
蔺宸的耐心彻底告罄，捏着卷轴的指节咯吱作响。
底下有年轻官员不明所以，还在小声议论：“景曜甚好，为何陛下还不悦......”
蔺宸一道冰冷的眼风扫过去，那官员瞬间噤声，吓得差点跪倒。
沈曼曼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手腕一斜，玉如意“啪”的一声，从手里滑了下去，摔在铺着厚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娘娘恕罪，是臣等思虑不周，惊扰了娘娘。”礼部尚书和王大学士吓得立刻跪地请罪。
“无碍。”沈曼曼稳住心神，勉强扯出一个笑，“是本宫手滑了。”
她看向蔺宸，给了他一个“交给我”的眼神，然后才转向众臣。
“陛下。”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臣妾以为，为皇儿取名，不一定要引经据典，追慕先贤。”
“臣妾不求他未来能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只希望他能像个小太阳，心中有光，温暖明亮，能照亮自己，也能福泽一方百姓。”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为人母的慈爱和期盼。那些宏大的家国叙事，在这种朴素的愿望面前，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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