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惊天雷响之时,你在何处?在做何事?”执事弟子的逼问接踵而至,目光如钩,死死锁住她的双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瞳孔变化或情绪波动。
“弟子…弟子一直就在屋里睡觉……被,被那可怕的雷声和…和各位大人的敲门声吓、吓醒了……”她瑟缩着,眼神惶恐地避开对方那几乎能刺穿人心的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魂飞魄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外面…外面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好可怕的雷…地,地都动了…是不是…是不是天塌了……”
她完美地演绎着对刚才那场天地剧变的全然无知与最原始的恐惧,将一个挣扎于温饱线、对宗门隐秘毫无概念的渺小杂役的茫然与骇怕,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带上了一丝精神受创的恍惚。
那执事弟子眉头微蹙,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又刮了一遍,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一丝失望(未能抓到线索),又觉得这似乎才最符合常理(一个杂役能知道什么)。他终于不再紧紧盯着鹿笙,厉声对身后下令:“搜!仔细点!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如虎似狼的护卫弟子们瞬间涌入这方狭小的空间,开始了粗暴而彻底的翻查!破烂的被褥被直接扯开,发黑的棉絮飞扬;单薄的草席被掀飞,露出其下凹凸不平的泥地;墙角那个堆放着几件破旧杂物的破瓦罐被棍棒“哐当”一声敲碎,几只赖以生存的潮虫惊慌失措地逃窜入阴影……粗鲁的搜查动作带起阵阵令人窒息的灰尘,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
鹿笙的心高高悬起,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当一名弟子的脚步重重踏过,距离那藏匿碎片的墙角暗格仅半步之遥时,她的呼吸几近彻底停止。她只能深深地低下头,让散乱的头发遮住自己的侧脸,将身体缩得更紧,抖得更厉害,仿佛只是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无法自持。
万幸!那名弟子的注意力被墙边另一个更大的破瓦罐吸引,用棍子捅了几下,发现除了更多潮虫空无一物后,骂骂咧咧地转向了别处。
片刻之后,搜查完毕。屋内本就空空如也,一览无余,除了更显狼藉,并无任何异常。
“禀师兄,无异状!” “此处也无!”
为首的执事弟子面沉如水,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的目光最后一次如冰冷的刀锋般钉回鹿笙身上,做着最后的试探与审视:“你可曾见过,或捡拾过任何特殊之物?譬如……古老的金属或玉石碎片?或者带有奇异阴寒、死寂气息的石头?”
鹿笙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骤缩,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但她的脸上却唯有更深切的茫然与困惑,甚至因为对方描述的“珍贵”与自己日常接触的“破烂”差距过大而露出一丝怯懦的荒唐感,她用力地、怯生生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弟子愚笨,平日只懂得清理垃圾…捡到的…都是些无人要的破烂…从不敢私藏东西…”
语气卑微到了泥土里,眼神怯弱闪烁,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虚与破绽。她将自己完全融入了“废人巷杂役”这个外壳的最深处。
那执事弟子死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最终,所有审视都化为了冰冷的漠然。他冷哼一声,似乎懒得再在这废物和这破屋上浪费丝毫时间。
“走!下一间!”
一群人如来时一般迅疾而粗暴地退去,杂乱的脚步声与不耐烦的呵斥声迅速移向了隔壁同样破败的居所。
直至那令人窒息的灵压和脚步声彻底远去,完全消失在巷子另一端,鹿笙才仿佛真正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沿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于地,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离水的鱼。冷汗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顷刻间湿透了单薄的内衫,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方寸斗室,一念之间,藏匿与搜查,卑微与险恶,方才上演了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生死弈局。
屋外,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歇止,只余下水滴从屋檐滴落的、断断续续的淅沥声,更衬得夜色沉寂。
屋内,油灯如豆,光芒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巨大的危机似乎暂时退潮,但她深知,这绝非结束。风雨之势,或许正在这短暂的寂静中,酝酿得更加汹涌浓稠。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门缝,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废人巷深处,那里,似乎有更多、更强大的气息正在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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