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冰冷、点缀着极其遥远、仿佛凝固在时光中的稀疏星辰。没有星云绚烂的色彩,没有星系旋转的壮丽,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冷的、广袤到极致的宇宙荒漠。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带着细微灰色波纹的质感,仿佛一块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古老幕布。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形态不规则的暗影轮廓,如同漂浮在黑暗之海中的幽灵岛屿,散发着亘古的死寂。
他们被抛到了宇宙的坟场,一片远离任何已知星域、空间结构异常稳固却也异常荒芜的星际荒漠。
“成……成功了?我们……出来了?”艾莉森虚弱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空间读数……稳定……极度荒凉……无生命信号……无高能反应……坐标……未知。”李锐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与茫然。
杨振坤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医疗舱外,悬浮在冰冷虚空中的那个身影。
融合意志——或者说,那具承载着多重宇宙级意志的容器——静静地悬停在新伊甸残骸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体表那白金色与暗金色交融的光晕变得异常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她(它)的姿态不再如神只般威严,反而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甚至……脆弱。构成躯壳的能量物质不再稳定,边缘处呈现出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能量裂痕,丝丝缕缕的光点正从裂痕中缓慢逸散,消失在冰冷的黑暗里。
最让杨振坤心脏揪紧的是她的眼睛。
左眼深处,那点属于星语者本能的幽蓝光芒并未彻底熄灭,如同余烬般蛰伏着,微弱却顽固。右眼的暗金漩涡旋转得极其缓慢,几乎凝滞,漩涡中心那点代表诺亚星火的白金光芒,此刻微弱得如同遥远的烛火,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而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审视与主导意味的意志波动,正从她(它)身上散发出来,缓缓扫过这片死寂的星域,扫过残破的新伊甸号。那无疑是新生星骸雏形的意志。它在评估,它在恢复,它在……确认自己的主权。
“莉莉……”杨振坤的声音干涩无比。他猛地低头看向医疗舱内。
病床上,莉莉·陈的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深度静滞的冰壳早已在迁跃的规则之力下消融无踪。她皮肤下透出的那点白金与暗金交织的光芒,不再仅限于眉心,而是如同蛛网般,沿着她的血管和神经脉络,在全身各处若隐若现地搏动、流淌!每一次搏动,都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脸色不再是毫无生机的苍白,而是泛起一种奇异的、非人的金属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额头——原本印记消失的地方,皮肤微微隆起,形成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由白金与暗金能量线条构成的、极其繁复玄奥的立体几何烙印雏形!那烙印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旋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稀薄的宇宙能量产生细微的涟漪。
她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沉重的枷锁搏斗。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瞬间又被皮肤的高温蒸发。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莉莉!坚持住!我们安全了!”杨振坤扑到床边,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静滞,而是一种异常的灼热!仿佛她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熔融的金属!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痛苦、迷茫和挣扎的意志波动,正通过手掌的连接,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这波动,属于莉莉·陈!她的人性意识正在苏醒,正与体内那冰冷强大的新生意念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烙印的搏动,都像是新生意念在莉莉的灵魂上刻下一道更深的印记,试图将其同化、覆盖。而莉莉的痛苦挣扎,正是人性在神性重压下最后的呐喊!
“杨……痛……好痛……救我……诺亚……在哪……”莉莉的嘴唇终于发出了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如同梦呓,却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痛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杨振坤的手掌。
“我在!莉莉!看着我!坚持住!诺亚他……”杨振坤心如刀绞,他抬头看向窗外那个悬浮的、散发着冰冷威严的身影,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诺亚还在吗?那点微弱的白金光芒……
就在这时,空中的融合意志似乎感应到了莉莉的痛苦呻吟和杨振坤的注视。她(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头颅,那双奇异而疲惫的眼睛,穿透新伊甸残破的装甲,落在了医疗舱内,落在了莉莉痛苦挣扎的身体上,也落在了杨振坤布满血丝的双眼中。
目光接触的刹那,杨振坤浑身一震!
在那双被暗金漩涡和白金余烬占据的、冰冷威严的眼眸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波动——那属于诺亚的、温柔而坚定的内核!那点白金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我在……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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