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辉城中心广场。
临时搭的绞刑架在晨雾里，投下一个丑陋的影子。
亚伦看着台上那个被堵住嘴，满脸是血的男人。
那张脸他认得，是昨天晚上还在学院，给他们讲古代史的学者。
“他真是异端吗？”
亚伦的声音很轻。
“我昨晚还听了他的课，他是个好人。”
站旁边的同僚，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审判庭神官。
那张年轻却麻木的脸上，没任何表情。
“克洛维大人说他是，他就是。”
同僚的声音更冷。
“闭嘴，亚伦。你想站他旁边去？”
亚伦立刻闭嘴。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平静，又带着一种诡异穿透力的声音，从城外传来。
那声音通过某种未知的技术放大了无数倍，盖住了整个广场，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圣辉城的公民们，我是共和国总理，里昂。”
被迫来看行刑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
净化者们立刻握紧了武器，凶狠的眼神扫视着人群。
里昂的声音没理会这些，依旧平稳。
“知识不应被囚禁，思想不应被审判。在共和国，每一位学者都将获得尊重，他们的研究会得到资助，他们的成果将被分享，用来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亚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绞刑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学者，飘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不到扩音器，只能看到远处灰蒙蒙的天。
“肃静！！！”
一声咆哮，声音大的像打雷，把所有议论都压了下去。
审判庭指挥官克洛维，大步走上高台。
他没去看那个要被处死的学者，而是死死的盯着城外，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指着天空，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嘶吼。
“听！都给我听清楚了！这就是异端的声音！是魔鬼的低语！”
“看看台上这个人！！！”
克洛维一把揪住学者的头发，把他那张烂成一团的脸，强行的掰向人群。
“他就是被这声音蛊惑的叛徒！他背叛了神，背叛了这座城，背叛了你们所有人！”
“这就是跟魔鬼为伍的下场！！！”
学者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身体剧烈的挣扎。
但里昂的声音，像一条在激流里平稳航行的船，依旧顽强的传来。
“我们承诺，每个共和国公民的生命，都会受到法律的绝对保护。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能在没经过公开，公正审判前，非法剥夺他人的生命。”
亚伦的呼吸一滞。
他的目光在台上痛苦挣扎的学者，跟远处平静广播的天空之间，来回飘移。
一边是血淋淋的现实。
一边是遥远却清晰的许诺。
两种完全对立的东西，在他脑子里疯狂的对撞，快要把他脑袋给撕开了。
克洛维好像被里昂的广播彻底激怒了。
不再废话，那张扭曲的脸，反而露出一个狰狞又自信的笑。
他要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证明谁才是这座城的真正主宰。
猛的一挥手，声音尖利刺耳。
“净化他！”
“让钟声，为又一个纯洁的灵魂响起！！！”
命令下达。
“当-当-当-当-”
圣辉城四面八方，所有教堂的钟楼，在同一时间被疯狂的敲响。
那钟声杂乱，狂躁，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暴，像一场巨大的听觉风暴，想要淹没一切，撕碎一切。
人群痛苦的捂住耳朵。
但里昂的声音，就在这片疯狂的噪音里，依旧顽强的，清晰的，传了过来。
“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就在选择权这三个字，清晰的传进耳朵的那一瞬间。
“嘎吱-”
一声刺耳的机括声。
亚伦眼睁睁的看着，他尊敬的学者老师脚下的活板门，猛的打开。
学者的身体，在半空中剧烈的，不规则的抽搐，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然后，他身体猛的一僵。
脖子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咔嚓。”
一声格外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好像就在亚伦耳边炸开。
疯狂的钟声，里昂最后那句平静的话，人群里压不住的低低的抽泣，还有那声清脆的，脖子断掉的响声。
所有的声音，这一刻，全在亚伦的脑子里混成了一锅滚烫的，沸腾的粥。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人群里爆发出来。
亚伦顺着声音看去。
他看到一个穿的很朴素的年轻女孩，正撕心裂肺的哭喊，疯了一样的想冲向绞刑架。
那是学者的女儿。
亚伦认得她，她经常来学院给她爸送饭。
没等她冲出两步，两个黑衣的净化者就鬼一样的冒出来，一左一右，粗暴的拧住她的胳膊。
女孩疯狂的挣扎，哭喊，咒骂。
但净化者只是用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跟拖条死狗似的，把她拖进了旁边阴暗的小巷。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广场上，很快的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只有钟声在狂响的安静。
“发什么呆？”
身边的同僚，用胳膊肘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
“走了，去下一个抓捕点。名单上还有好几个。”
亚伦没说话。
他低下头，默默的跟上队伍。
没人看到，在他那低垂的，被兜帽阴影盖住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灰。
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
指甲狠狠的，深深的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没说话。
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里昂最后那句话。
“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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