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玻璃纸，顺着弧形观察窗的接缝钻进病房。
这些带着寒意的水汽落在凯文新生的皮肤上，瞬间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乳白生物质的纹路缓缓滑落，在床单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他正半坐在病床上，努力活动着右臂——生物质膜从指尖蔓延到肩膀，表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却僵硬得像裹着层凝固的石膏，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钝痛。
床尾的全息投影仪嗡嗡作响，淡蓝色的光束在空气中织出三维影像。凯文盯着投影里自己的模样，眉头忍不住抽了抽：全身上下被生物质严密包裹，只露出眼、鼻、口和耳朵，活像具刚从金字塔里挖出来的木乃伊。
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头部——光滑的颅骨轮廓在投影里泛着冷光，连一丝毛囊的痕迹都没有……
上次在逐火之蛾的临时营地，妮娜还笑着扯他的头发，说这头白发简直是“崩坏战场上的灯塔”。
现在倒好，灯塔没了，只剩个光溜溜的脑袋。
他抬手摸向头顶，生物质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全息投影突然闪烁了一下，骨骼再生进度跳到【78.3%】，数字边缘跳动着细碎的光粒。
终焉之力的反噬还在骨髓里钻，时而像冰锥穿刺，时而像岩浆灼烧。修尔伯特说过，他坠落时已经成了具被啃光血肉的干尸……
是建木的生命力强行吊着最后一口气——可这口气吊得实在狼狈，连抬手的力气都得一点点攒。
“咔哒。”凯文尝试弯曲右手食指，关节处立即传来电击般的刺痛，生物质膜在指尖绽开蛛网般的裂纹，又迅速自我修复，留下转瞬即逝的淡粉色痕迹。
他刚想再试，门外突然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三轻一重，第三步总是刻意拖长半拍，像某种优雅的倒计时。凯文闭上眼，指尖下意识地蜷起——他太熟悉这个节奏了，那位“监护人”又带着她的“营养餐”来了。
虹膜扫描的绿光在门禁上划过，修尔伯特推门而入时，晚香玉的香水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气息。
她今天换了新造型：银灰色长发被盘成解剖图式的螺旋髻，每一缕发丝都精准地卡在该在的位置，像用游标卡尺量过一般。白大褂的纽扣扣到最顶端，领口别着枚青铜色的蛇形别针，蛇眼是两颗发红光的微型摄像头。
最醒目的是她的黑色皮质束腰，上面别着一把手术刀，刀柄镶嵌着从红到紫的宝石，对应着从表皮到内脏的解剖层次。
“早安，我的杰作。”她的声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裹着晨雾的凉意。
钛合金医疗箱被轻放在床头柜上，箱体接触桌面的瞬间，立即展开成三层微型手术台，每层都亮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器械在蓝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让我们看看...啊，胃粘膜再生得不错。”
修尔伯特俯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床沿。
她的左眼突然射出一道紫光，在凯文腹部扫过，留下转瞬即逝的荧光轨迹。“你的胃黏膜已经再生了30%，足够消化半流质食物。”
凯文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戒指——戒面是个微型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一缕白色发丝，长度和质地都像极了他从前的头发。那发丝在营养液里缓缓舒展，像条沉睡的白蛇。
“今天可以给你加点‘正餐’了。”修尔伯特直起身，指尖在医疗箱的触控屏上轻点。最底层抽屉自动弹开，露出一套骨瓷茶具。
凯文的喉咙动了动，新生的声带发出粗糙的声响：“这次又是什么‘补品’？”
“猜一猜？”修尔伯特拿起茶壶，壶柄的弧度正好贴合她的指节，“提示是——深海的馈赠，与天空的怒火。”
“张嘴。”修尔伯特的语气容不得拒绝。
没等凯文回应，壶嘴就像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卡进他齿间。第一口液体滑过喉管时，竟带着蜂蜜柠檬的甜香，像伊甸家茶里的果茶。
凯文刚想放松警惕，胃部突然炸开一阵剧痛，仿佛吞了颗正在燃烧的律者核心，热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眼球都像要烧起来。
“噗——！”
淡金色的茶汁呈放射状喷向修尔伯特，却在距她面颊十厘米处撞上一层突然显现的量子护盾。
淡蓝色的护盾泛起涟漪，将茶汁瞬间汽化，蒸腾的雾气里，她歪着头，银灰色的发丝垂在脸颊旁，样子像个刚做完恶作剧的少女。
“卡斯兰娜家的礼仪教育真是失败呢。”她晃了晃还剩半壶的液体，七彩蒸汽在壶口凝成小股旋风，“知道吗？你吐掉的这口价值三百万信用点。”
凯文的胸腔剧烈起伏，生物质膜下的血管突突直跳，透出淡金色的光芒。
他的新生声带发出嘶哑的冷笑：“用三百万买一口呕吐物？你们联合政府的经费是大风刮来的？”
“接近答案了。”修尔伯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抚摸壶身，“海嗣基因提取液，高浓度液态崩坏能，再加了点植物类古兽的枝叶——就是上次在南美雨林里，把治安军追得像丧家之犬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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