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只缠满胶带的搪瓷碗,被你带去了我们挤在民居里的小办公室。
你给它灌了半瓶清水,插上从路边摘的野菊,摆在堆满文件的桌角。
有客户来谈合作,看见它笑说“这碗该扔了”,你却摸着碗沿说:
“这叫‘破而后立’。东西跟人一样,摔一跤不怕,怕的是没人肯弯腰扶一把。”
直到后来,我们搬进能望见江景的新办公室,那碗还在你书柜最显眼的位置,胶带早就泛黄,碗沿却被你摩挲得发亮,像一块被岁月焐热的玉。
你正把最后一片青瓷碎片放进收纳盒,动作轻得像在给睡着的婴儿盖被子。
我突然想起那只搪瓷碗,想起你当年蹲在铁皮房的水泥地上,眼里映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盛饭或插花的,是用来盛住那些摔碎的瞬间,盛住有人愿意为你弯腰的温柔,盛住日子里最结实的那部分——
不是完好无损的光鲜,是磕磕绊绊里,依然不肯松手的在意。
此刻,你已经拿来了收纳盒,正蹲在地毯上捡青花碎瓷。
阳光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那些闪着冷光的碎片上,像给它们盖了层暖被。
“这片是瓶口的莲瓣,”你捏起一块月牙形的碎片对着光看,“锔的时候得找朵金莲花当锔钉,才配得上这缠枝纹。”
“师傅会愿意补吗?”我凑过去,看见你掌心已经堆了一小捧碎片,边缘的釉色在光里泛着青,像雨后的天空。
“他上次跟我说,”你把碎片轻轻放进盒里,动作轻得像在放羽毛,“‘好瓷不怕碎,就怕人心急’。他年轻时给故宫修过瓷器,说那些千年前的碎片,拼起来比新的还精神。”
你突然笑了,眼里的光比碎片还亮,“咱们这瓶子算什么?补好了,以后摆在电视柜上,就当给家里添个‘老物件’。”
我想起上周去逛博物馆,你在宋代瓷器展柜前站了半小时,指着一只锔过的碗说:
“你看这金钉,像不像星星?古人摔了瓷不扔,是觉得物件有灵,跟人一样,磕磕绊绊才是日子。”
当时我还笑你酸,此刻看着你把最后一片碎瓷放进盒里,突然懂了——
所谓日子,从来不是锃亮如新的完美,是那些摔碎又被小心拾起的瞬间,是有人愿意为你蹲在地上,把一地狼藉,看作未来某一天的“故事”。
傍晚你拎着菜篮子回来时,夕阳正把楼道染成蜜色。
你鞋还没换稳,就举着个牛皮纸包冲我笑,纸角沾着点黄泥巴,像裹着什么宝贝。
“猜猜是什么?”
你眼睛弯成月牙,指节在纸上敲出轻响,比塑料袋里的青椒土豆还让人好奇。
拆开纸包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漫过来——是块巴掌大的陶泥,褐黄色的,像被夕阳吻过的河滩;
旁边躺着一支竹刻刀,刀身被磨得发亮,尾端还缠着一圈蓝布条,看得出是用了好些年的物件。
你把陶泥往我手里一塞,掌心的泥屑蹭到我手背上,带着一点凉丝丝的湿意:
“菜市场门口那老艺人给的,就摆摊捏小泥人的那位,你上次还夸他捏的兔子传神。”
我捏着陶泥,软乎乎的,像揣了一团云。
你蹲在玄关换鞋,声音从鞋柜后钻出来,带着一点雀跃:
“我跟他说咱家摔了个瓷瓶,正心疼呢。老爷子听完没说话,从他那堆泥里揪了一块最好的,又翻出这把刻刀,说‘碎了瓷,就捏个新的——土是活的,能长东西,比瓷实在’。”
你直起身时,额前的碎发沾着一点夕阳的金粉。
“他还教我了一个方法,说揉泥得顺着纹路转,像给孩子拍背顺气,才能捏出有劲儿的坯子。”
陶泥在掌心里慢慢变温,混着你指尖蹭来的泥屑,像是把刚才摔碎的慌张,都揉成了软乎乎的期待。
你突然拽我往客厅跑,菜篮子往茶几上一放,青椒滚出来,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来,上手试试!”你一把抢过刻刀,在陶泥上随意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像给面团划了笑纹。
“别想着捏多周正,越丑越稀罕。”
你指尖沾着的泥屑蹭到我手背上,痒得人想笑:
“这玩意儿可比那青瓷瓶金贵多了——你闻闻,带着咱手心的味儿呢,是咱俩亲手捏出来的‘活物’,瓷瓶哪有这福气?”
你突然把刻刀塞给我,自己抓着陶泥两端往中间挤,捏出个圆滚滚的肚子:
“你看,就像咱俩过日子,不用规规矩矩的,有点歪歪扭扭才真实。等烧出来,咱就往里面插野菊花,比插什么名贵花材都有劲儿——
这可是咱自己的‘传家宝’,以后给孩子讲故事,就说‘这是你爸妈当年摔了花瓶,亲手捏的’。”
窗外的晚霞正慢慢沉下去,把陶泥染成暖暖的橘。
我望着你低头研究陶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团不起眼的泥巴,比任何精致的瓷器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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