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微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想象的巨大悲痛和失态彻底惊呆了!她看着父亲捧着那本字帖痛哭失声,听着他口中声声泣血般呼唤着兄长的名字,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愤怒和恐惧。
不是沈砚?父亲以为……这是兄长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攫住了她。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与虚幻的“重逢”之中。兄长的死,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腐烂的伤口,早已将父亲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吗?连笔迹都能认错?
“爹爹……”她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云崇山却充耳不闻。他沉浸在巨大的情绪风暴里,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云知微,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子,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质问和巨大的希冀:“这字帖……从哪里来的?!谁批的?!说!是谁?!” 那眼神,仿佛云知微口中即将吐出的名字,便是他垂死挣扎中唯一的浮木。
云知微被父亲眼中那疯狂的光芒慑住,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床柱上。她看着父亲手中紧攥的字帖,看着那行刺目的朱砂小字,看着父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一个冰冷的名字在舌尖翻滚,几乎要脱口而出——沈砚!
然而,就在这个名字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
窗外庭院深处,那株枝干虬结的老槐树阴影之下。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无声地伫立着。
沈砚。
他沉默地看着窗内那场由他一手写下的朱砂批注所引发的、近乎荒诞的悲喜剧。看着云崇山捧着字帖如捧至宝、老泪纵横地呼唤着亡子;看着云知微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眼中交织着恐惧、愤怒与巨大的茫然。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紧握的右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方墨锭。墨色乌沉,触手温润,散发着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纯粹的松烟墨香。只是,在那墨锭底部的凹槽里,极其隐秘地,嵌着一粒细如芥子、颜色与墨锭本身几乎融为一体的褐色小丸。一股极淡的、非松烟本源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的异香,正从这粒小丸上极其缓慢地弥散开来,融入那清冽的墨香之中,丝丝缕缕,飘向那扇灯火通明、却充斥着无尽悲痛的窗户。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墨锭底部那细微的凸起。浓密的长睫垂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彻底遮蔽了眸底翻涌的、足以将自身焚毁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只有紧抿的薄唇,绷成一道毫无血色的、冷硬如刀的直线。
窗内,云知微看着父亲眼中那疯狂而脆弱的希冀,那个冰冷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却在她看到父亲鬓角新添的霜色和那绝望的泪痕时,化作了一声更咽在喉咙深处的、无声的叹息。她垂下眼帘,避开了父亲逼视的目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是……是女儿……”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带着认命般的虚弱,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飘渺得如同叹息,“……是女儿……梦魇时……胡乱写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床柱滑落下去。眼前,父亲那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更深沉绝望与茫然的脸,以及窗外那无声融入夜色的玄色身影,连同那丝若有若无、带着甜腻异香的墨气,一同扭曲、旋转,最终沉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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