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直沉默如影的沈砚,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挡在了云微身前半步的位置,恰好隔断了她与三皇子之间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连接。他对着三皇子李珩,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而沉痛。
“殿下,” 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悲戚与身为女婿的责任感,“内子骤失至亲,心神激荡,言语若有冲撞失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岳父大人病中……确曾断续提及一些琐碎家事,至于军国要务,实因精力不济,早已无力处理。殿下奉旨查案,为社稷计,下官身为女婿,自当竭力协助。岳父书房,下官即刻便带人去仔细清理,但凡有只字片纸涉及军务,必当立即呈送殿下案前,绝不敢有丝毫延误隐瞒!”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替云微“失态”的顶撞圆了场,又主动承担起“协助查案”的责任,更将“清理书房”的权力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清理?何谓清理?是整理,还是……毁灭?!
云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砚挺直的后背!这个刚刚还在灵前惺惺作态、此刻却以“保护者”和“协助者”姿态出现的男人!他这一挡,看似在护她,实则彻底切断了她与三皇子直接对抗的可能!他主动请缨去“清理”书房,分明是要抢在三皇子之前,将父亲可能留下的任何不利于他们的证据——尤其是那封染血的西夏信——彻底抹去!这冠冕堂皇的“协助”,实则是最彻底的掠夺与毁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云微的心脏,比灵堂的寒气更刺骨百倍!她看着沈砚那恭谨躬身的背影,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虚伪!他像一座精心雕琢的玉山,表面温润光洁,内里却早已被黑暗和算计蛀空!他站在父亲的灵前,站在她的身边,却已然成了扼杀真相、将她推入更深绝望的帮凶!
李珩的目光在沈砚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微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沈探花深明大义,甚好。那便有劳了。” 他不再看云微,仿佛她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黑色棺椁上,语气淡漠,“本王会在此,等候沈探花的消息。”
沈砚再次躬身:“下官遵命。” 他直起身,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对云微低声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微微,你太累了,先回房歇息片刻,这里一切有我。” 他的手再次看似关切地伸过来,想要搀扶她。
云微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她看着沈砚,看着他那双在烛光下依旧显得温润如玉、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恶心的眼睛,又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三皇子李珩那冰冷威严、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父亲灵前的背影。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父亲的血书被擦去,书房即将被“清理”,唯一的遗物金钗在她袖中冰冷如刺……她孤身一人,如何对抗这联手压下的滔天权势和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入灵堂,吹得素白的幡幔疯狂舞动,如同无数挣扎的鬼影。悬挂在棺椁上方的一盏白纸灯笼被风卷得剧烈摇晃,“嗤啦”一声轻响,灯笼底部糊着的薄纸竟被风撕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一片细小的、边缘被烛火燎得微微焦黄的纸片,如同断翅的白色蝴蝶,打着旋儿从裂口处飘然而下。
它不偏不倚,恰好飘落在云微脚边的蒲团前。
云微空洞绝望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片飘落的纸片。就在那纸片触及冰冷青砖的瞬间,借着灵堂内惨淡摇曳的烛光,她清晰地看到——
那纸片焦黄的边缘上,赫然洇染着一小片极其刺目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片血迹的形状,像极了一只扭曲的、绝望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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