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玉雕。方才沈砚扑火夺书的惊险一幕,只在她死水般的眼底投下极淡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寒冰覆盖。她看着他那只惨不忍睹的手,看着那本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焦痕累累的《织经》,唇角竟缓缓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
“恨?”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雨水的凉意,淬着剧毒,“沈砚,你也配谈这个字?” 她一步步向他走近,目光如淬毒的冰凌,一寸寸刮过他狼狈的脸,“这经书,是我云家的骨血!我宁可它化为飞灰,也绝不容它沾染上你手上的血!那是我爹的血!是我哥哥的血!”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喊出声,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她猛地伸手,劈手去夺那本《织经》!
沈砚下意识地收臂格挡,受伤的右手在剧痛中无力一松。只听得“刺啦”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在两人的撕扯与沈砚受伤的手难以承力之下,《织经》厚重的书脊竟从中间生生断裂!带着焦痕的前半部被云微狠狠夺回,后半部连同几页散落的残页,则依旧被沈砚紧握在未受伤的左手中!
断裂的书页如同残破的蝶翼,纷纷扬扬散落在地。
云微死死攥着手中那半部残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书页边缘的焦黑灼烫着她的掌心,却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她看着沈砚,看着他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狼狈,看着他那只血肉模糊、仍在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某种她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的执拗……一股灭顶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滚。” 一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刻骨的决绝,“带着你抢到的东西,滚出云家。滚出…我的视线。”
她不再看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面对着父亲冰冷的棺椁。单薄的肩胛在素白的孝服下微微耸动,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将手中那半部残破的《织经》,紧紧、紧紧地抱在了胸前,如同抱住父亲仅存的、冰冷的遗骸,也像是抱住自己破碎的、再也无法拼凑的心。
沈砚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另外半部《织经》和几页残页,滚烫的书册灼烤着他受伤的手心,那痛楚尖锐而清晰。他望着云微那决绝冰冷的背影,那背影仿佛一道无形的天堑,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灵幡在她身后无声飘荡,如同招魂的旗。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终究一个字也没能再说出口。那只焦糊的右手,掌心皮开肉绽,边缘翻卷着可怖的水泡,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那烧灼扭曲的伤口边缘,竟隐约显出一种奇异而古老的、类似火焰又似某种图腾的扭曲纹路——像一道被强行烙印在血肉里的、沉默的诅咒,又像一个尘封的印记,在剧痛中无声地苏醒。
冰冷的雨声吞噬了一切声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融入一片惨白中的、单薄得似乎随时会消散的背影,终于踉跄着,一步一步,退入身后无边无际的、湿冷的黑暗里。断裂的书页,从他紧握的左手指缝间无力地垂下,在潮湿的地面拖出一道蜿蜒的、绝望的水痕。掌心那道在烛光下惊鸿一现的烙印伤痕,仿佛一团凝固的、无声的烈焰,在死寂的灵堂中幽幽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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