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车辕上,庄贾的吼声嘶哑而急促,鞭子疯狂地抽打在疲惫的马臀上。寒风刮过他粗糙的脸颊,像刀子一样。他的心也如同这颠簸的马车,在恐惧和另一个越来越重的念头之间剧烈摇摆。他害怕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害怕落入秦军手中那可怕的命运——五马分尸?腰斩?他想活命!同时,朱房那日阴沉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回响:“庄贾啊……你是个明白人。陈王……气数尽了。秦军悬赏千金,封万户侯,取陈胜首级者!你……离他最近……想想你的老娘,在老家等着你养活呢!事成之后,保你富贵平安……” 千金!万户侯!老娘!活命!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他看着车厢里那个失魂落魄的旧主,想想陈县陷落时秦军的凶狠,想想那些被朱房、胡武害死的人的下场……一股冰冷的狠意,悄然压倒了最后那一丝情谊和犹豫。
黄昏时分,风雪骤急。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落下,很快将道路和田野染成一片惨白。马车终于逃到了预定的落脚点——下城父(今安徽涡阳境内)。这只是一个偏僻的小聚落,几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在风雪中瑟缩着。护卫?早已在沿途的逃亡和阻击中散失殆尽!只剩下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和车上的两个人。
庄贾将马车停在一间看起来稍能遮蔽风雪的破屋后檐下。他跳下车,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走到车门前,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疲惫:“大王,下城父到了。风雪太大,马也跑不动了,先在……先在屋里避避吧。”他低着头,不敢看陈胜的眼睛。
陈胜茫然地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风雪世界和那间破败的土屋。一股巨大的凄凉涌上心头。从大泽乡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到如今如丧家之犬,躲在这风雪破屋……短短半年,恍如隔世。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抽走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他动作迟缓地推开车门,寒风夹着雪片猛地灌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裹紧毛毡,佝偻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向那间透着微弱火光的破屋。背影萧索,英雄末路。
庄贾看着陈胜走进屋门,背影消失在昏暗中。风雪更急了,天地一片混沌。他站在马车旁,没有立刻跟进去,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块粗糙的面饼,冰冷的像石头。他死死攥着它,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稻草。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峰!跟进去,伺候这个穷途末路的王?等着被追上来的秦军砍死或者折磨死?还是……
朱房的话再次轰响:“千金!万户侯!活命!”
庄贾猛地抬起眼,望向屋内那点摇曳的火光,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而绝望!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狠狠地将那块冰冷的饼塞回怀里,右手却猛地探入腰间那件破旧肮脏的皮袄深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
屋内狭窄而昏暗,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地上铺着些干草,中间一个小小的火塘里,几根湿柴噼啪作响,冒着呛人的烟,火苗微弱地跳动,映照得陈胜的脸忽明忽暗。他背对着门口,坐在一段朽木上,对着那点微弱的火光出神,仿佛要将自己烧进去。背影佝偻而孤独。
“庄贾……”陈胜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你说……寡人……我陈胜,真的走错了吗?当初在大泽乡……我们……”
回应他的,不是庄贾熟悉而笨拙的安慰。
是背后传来的一声极度压抑、却又带着野兽般决绝的低喘!
是骤然响起的、冰冷的金属摩擦声!
一股带着风雪寒气的劲风,猛地扑向他的后心!
陈胜瞳孔骤然收缩!那曾在大泽乡面对秦尉拔剑的机敏本能,在最后一刻似乎觉醒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想转身,想拔剑!
太晚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
一截带着浓稠温热血浆的、粗糙的匕首尖,从他胸前破旧的毛毡和衣袍中猛地透了出来!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衣襟,也溅落在面前那点微弱的火苗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火苗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陈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胸前那截滴血的凶器。剧烈的疼痛感这时才海啸般席卷全身!他拼尽全力,一寸寸地扭过头。
他看到的是庄贾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此刻完全扭曲了!狰狞得像地狱爬出的恶鬼!双眼赤红,布满疯狂和恐惧,嘴巴大张着,涎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淌下,牙齿因为用力而死死咬着下唇,已经咬出了血!握着匕首柄的那只粗糙大手,正用尽全身力气,还在狠狠地、残忍地旋转着往里捅!仿佛要将他整个心脏都搅碎!
“呃……庄……贾……”陈胜的喉咙里咯咯作响,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他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车夫,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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