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略作沉吟,目光扫过阶下侍立的中书令石显。石显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陛下圣明!单于忠心可嘉,其请甚诚。臣以为,为彰陛下天恩浩荡,示汉匈一家之亲厚,当允单于所请!” 他顿了顿,眼角余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然则,皇室宗女,金枝玉叶,远涉风沙,恐有不忍。不若……从掖庭良家子中,择选德容兼备者五人,赐予公主封号,厚备妆奁,令其出塞和亲,亦足显陛下体恤宗室、恩泽万方之义!”
石显此议,可谓一举三得:既满足了呼韩邪的要求,避免了真正的皇室血脉远嫁之苦;又节省了大笔开支(宗女出嫁陪嫁极重);更重要的,是以宫女充作公主,维护了帝国表面的尊严。元帝疲惫地点了点头:“石卿所议甚妥。传旨掖庭,速选五位未曾御幸的良家子,擢升为公主,备嫁匈奴单于!”
圣谕传到掖庭,如同在沉寂的深潭投入巨石。对大多数宫女而言,远嫁塞外、终身难归,无异于宣判了另一种形式的死刑,比老死宫中更令人绝望。恐慌和悲泣在掖庭各处蔓延。
“漠北苦寒,茹毛饮血……听说匈奴人父子共妻……这简直是跳进火坑啊!”一个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是啊,与其去那蛮荒之地受罪,不如在这宫里熬着,总有熬出头的一天……”另一个宫女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掖庭令拿着名册,看着一片愁云惨雾,也感到棘手。
就在一片低迷绝望的气氛中,一个清亮而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寂:
“大人,王嫱愿往。”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昭君款步上前,神色从容,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半分勉强或恐惧。掖庭令惊疑不定:“王嫱?你……当真自愿?塞外苦寒,习俗迥异,绝非儿戏!”
昭君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仿佛投向遥远的自由:“大人,掖庭数年,宫深似海。与其在此虚掷年华,耗费宫中钱粮,不如远赴塞外,以一身血肉之躯,为陛下分忧,为汉匈百姓换取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安宁。此乃臣女之夙愿,亦是为国效力之良机。嫱,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对命运主动把握的勇气。与其在深宫画地为牢,不如勇敢地拥抱未知,哪怕前路荆棘遍布,至少,那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掖庭令看着她眼中那不似作伪的光彩,又看了看画像上那颗“碍眼”的黑痣,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在名册上勾下了王嫱的名字。
长安城外,灞陵桥头,杨柳依依。盛大的送亲仪仗早已准备就绪。五位即将远嫁的“公主”身着华丽的吉服,披着象征皇室恩泽的锦缎斗篷,在宫娥宦官的簇拥下,最后一次向长安城的方向深深拜别。呼韩邪单于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身着汉廷赐予的单于礼服,威严中带着焦急和期待,目光热切地在五位蒙着盖头的女子间搜寻。
司礼官员高唱:“请公主揭盖,辞别故土!”
其余四位女子在侍女的帮助下,忐忑不安地揭开了盖头,容颜或秀丽或普通,神情戚戚。当最后一块盖头被轻轻撩起时——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张脸庞上。肤光胜雪,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不点而红,颊不施而粉。她身姿亭亭玉立,在那华美庄重的礼服映衬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犹如一颗绝世明珠骤然脱离尘封的锦匣,照亮了灞桥,也照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所谓“丰容靓饰,光明汉宫”,绝非虚言!她平静地站在那里,眼帘微垂,那份端庄娴静之中,蕴含着一种超越尘世的美,让周遭的喧嚣瞬间失去了声响。
端坐于御辇之上的汉元帝刘奭,慵懒疲惫的目光在触及昭君的瞬间,猛地一凝!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探出头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从未在画册上出现过的绝色容颜。一股强烈的懊悔、惊艳混杂着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的深宫之中,竟藏着如此倾国之色!更从未想过,自己竟亲手将她推向了万里之外的塞外!
“此……此为何人?”元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向身旁的石显。
石显早已惊得魂飞魄散,额角渗出冷汗。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被毛延寿一笔毁掉的,竟是这样的稀世珍宝!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陛……陛下……此乃掖庭良家子王嫱……”
“王嫱……”元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巨大的悔恨啃噬着他的心。他看着桥头那抹惊鸿照影,再看看身边吓得面无人色的石显,心中一片冰冷。他多么想立刻收回成命!但天子金口玉言,名籍已定,呼韩邪单于那惊喜炽热的目光更是紧紧锁在昭君身上!若此刻反悔,不仅失信于天下,更可能重燃汉匈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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