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厚德抱着栓子,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他看到一个妇人为了半块硬如石头的麸饼,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看到一个老汉跪在地上,疯狂地啃食着刚被踩死的同伴手臂流出的血…人间地狱,莫过于此!最终,孙厚德用珍藏的最后一把不知名的草籽(他本来想留着给栓子吊命),贿赂了守门小卒,才得以抱着气若游丝的孙子,如同穿过鬼门关般,踉跄通过了那道狭窄、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门洞。身后,是数十万被隔绝在“生路”之外的绝望哀嚎,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悲风。(《汉书·王莽传》:“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饥死者什七八。”)
警示: 灾难面前,冰冷的门槛与冷漠的规章,往往比天灾本身更能吞噬人性与希望。对苦难的麻木,是比饥荒更可怕的瘟疫。
3.九庙基石:血泪浇筑的虚妄
天凤四年(公元17年),长安城南郊。
与关东地狱截然相反,这里是一片喧嚣鼎沸的“圣迹”工地!号子震天,尘土飞扬。数以万计的工匠、刑徒、征发来的民夫,如同蝼蚁般在巨大的台基上劳作。一座座宏伟到令人目眩的庙宇骨架拔地而起,雕梁画栋初露峥嵘。这里是王莽不惜倾尽国库、耗费数百万巨资兴建的皇家宗庙——九庙!
“快点!磨蹭什么!误了吉时,脑袋搬家!”监工吴德(前卷贪墨盐铁税之酷吏)挥舞着带刺的皮鞭,凶神恶煞。他腰带深深勒进肥硕的肚腩,与工地上那些肋骨突出的民夫形成刺眼对比。
老石匠鲁石头须发皆白,扛着一块比他身体还粗重的花岗岩柱础,在陡峭的土坡上艰难挪动。他双腿打颤,汗水混着泥浆流进眼睛。突然脚下一滑!
“啊——!”惨叫声中,巨石连同他枯瘦的身体轰然滚落!
“噗!”沉闷的撞击声。巨石不偏不倚压住了鲁石头的下半身!鲜血瞬间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已初具规模的华丽庙宇飞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知是哭是笑,随即头一歪,断了气。
“晦气!”吴德厌恶地皱皱眉,挥挥手,“拖走!扔乱葬岗!下一个,顶上!”两个麻木的役夫像拖死狗一样将鲁石头的尸身拽走,在黄土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拖痕。
旁边一个正在凿刻蟠龙纹的石匠陈阿大,看着师傅瞬间惨死,手指因用力攥紧錾子而发白,几乎要捏碎骨头。他低声问身边同样沉默的同伴:“听说关东…人吃人了?”
那同伴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嗯。”
“朝廷…不是拨了粮?”
“粮?”同伴冷笑一声,用锤子狠狠砸向冰冷的石头,火星四溅,“粮都在官仓里,在吴大人这样的肚子里!我们,”他指了指脚下的巨大石基,又指了指远处刚被拖走的血迹,“就是修这庙的‘粮’。死了,就是垫庙基的土!”
史载:“(莽)乃博征天下工匠…坏彻城西苑中……九庙…殿皆重屋…穷极百工之巧…卒徒死者万数。”(《汉书·王莽传》)巍峨的九庙,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白骨与血泪。
警示: 当神圣的名义被用来装点虚妄的功业,当民脂民膏被铸成祭坛上的丰碑,这丰碑注定成为埋葬人心的坟墓。
4.夜哭长安:末世哀鸿无眠夜
天凤四年冬,长安城内外。
九庙工地的喧嚣在入夜后沉寂,但另一种更压抑的声音填满了长安的空间。数十万涌入关中的流民,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天子赈济”。他们像破碎的落叶,被驱赶到城墙根下、废弃的破庙里、甚至肮脏的壕沟中。
夜风寒彻骨髓。蜷缩在覆盎门外(长安城南门之一)破席上的孙厚德,紧紧抱着孙子栓子。栓子浑身滚烫,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泡,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小猫般微弱的呻吟。孙厚德脱下自己唯一一件破烂的夹袄裹住孙子,自己只穿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徒劳地拍着紧闭的城门:“行行好…给口水…给孩子一口药吧…”回应他的只有城头士兵冷漠的呵斥:“滚开!再喧哗放箭了!”
不远处,李三娘在丈夫赵二柱死于“草木酪”后,带着满身绝望也流落至此。她蓬头垢面,眼神呆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裹的东西,不停喃喃自语:“狗儿不怕…娘找到吃的了…香喷喷的酪…”那包袱缝隙里,隐约露出一截惨白僵硬的婴儿手臂!她疯了。
夜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妇人凄厉悠长的号哭,一声接一声,穿透死寂的黑暗:“儿啊…回来啊…娘饿啊…老天爷不开眼啊…”这哭声如同瘟疫,迅速传染开去。城东、城西、城南、城北…无数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父母的孤儿,压抑许久的悲痛与绝望在寒夜里爆发!整个长安城,被一片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夜哭”笼罩!那哭声,汇成一条无形的血泪之河,冲刷着巍峨宫墙和新建九庙的冰冷基石,比任何战鼓号角都更惊心动魄,预示着末世王朝最后的挽歌。(《后汉书·五行志》载:“王莽末,长安中夜哭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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