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的话语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夜晚温暖的假象。那句“乐不思蜀”和“紧急会议置之不理”，带着清晰的问责和冰冷的嘲讽，瞬间将气氛降至冰点。
苏晚意感觉顾屿揽着她肩膀的手臂骤然绷紧，像钢铁般坚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瞬间迸发出的怒意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戒备。她自己的心脏也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都冻住了，只能下意识地靠紧他，汲取那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董事局的会议，我记得已经委托李副总全权代为处理并转达我的意见。”顾屿的声音响起，比夜风更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和不容置疑的强硬，“李副总没有向您汇报吗？”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质问，而是将问题精准地抛了回去，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与他平时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母似乎没料到儿子会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精心描画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顾屿，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
“李副总是汇报了。”顾母的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但这不代表你的缺席是合理的。阿屿，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和责任！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就能打发掉的！”
“我认为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是基于对当前情况最有效率的判断。”顾屿毫不退让，目光直视着母亲，“而不是必须事事躬亲，被不必要的流程捆绑。如果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那这个位置坐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的话掷地有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苏晚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从未见过顾屿如此……锋利的一面。这与他在书店里的温柔耐心截然不同，是另一个属于商业世界的、杀伐决断的顾屿。
顾母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夜灯下，她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寒霜。“自主权？判断？你的判断就是留在这么一个……地方，”她的目光极快地、轻蔑地扫过苏晚意和身后的书店，“陪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错过关系到集团下半年战略布局的重要会议？”
“哪里是‘这么个地方’，谁又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想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顾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妈，请您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我所在意的人和地方！”
他终于将话挑明，不再迂回。冰冷的对峙在母子之间激烈地展开，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充满了火药味。
苏晚意站在风暴中心，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顾母那轻蔑的一瞥，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脸色苍白，手指冰凉，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顾屿的手，不愿成为他们母子争吵的导火索。
顾屿却仿佛感知到她的退缩，手臂收得更紧，甚至微微侧身，将她更彻底地护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这个细微的保护性动作，没有逃过顾母的眼睛。
顾母的视线终于再次落到苏晚意身上，这一次，不再是轻蔑的一扫，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打量，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苏小姐，”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寒意，“看来我上次派来的人，并没有让你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苏晚意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对上顾母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律师来访时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再次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妈！”顾屿厉声打断，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牵扯她！”
“冲你来？”顾母冷笑一声，目光却依旧钉在苏晚意苍白的脸上，“顾屿，你是我儿子，是顾氏未来的掌舵人！你的每一个行为，都不仅仅代表你自己！你现在为了她，一次次耽误正事，顶撞长辈，甚至不惜损害集团利益！你告诉我，我怎么冲你来？”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却字字诛心，将一顶顶巨大的帽子扣下来，试图用责任和利益的重压让他屈服。
“损害集团利益？”顾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冰冷而嘲讽，“就因为我没参加一个可有可无的会议？还是因为，我选择了一个不符合您心目中‘顾太太’标准的人？”
他的话语直接得近乎残忍，将母子之间最后那层温情的面纱彻底撕破。
顾母的脸色彻底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她死死盯着顾屿，又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护在身后、脸色惨白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苏晚意。
夜色浓稠，灯笼的光晕在三人之间投下扭曲摇摆的影子，如同他们此刻紧绷而畸形的关系。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顾母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怒火，脸上恢复了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愤怒更令人心悸。
“好，很好。”她点了点头，目光从顾屿脸上移到苏晚意脸上，最后又回到顾屿身上，语气平静得可怕，“顾屿，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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