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的童年,在母亲去世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他记忆的起点很晚,关于母亲的温暖,只剩下六岁前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四年碎片。
想妈妈的时候,他会偷偷翻出父母的婚纱照,用彩色水笔将父亲周先礼的脸涂黑,以此宣泄无处安放的愤怒和悲伤,结果往往是招来一顿责打。
他也曾一遍遍翻看母亲留下的旧手机,里面存着她的自拍、与幼年他的合影,以及一家三口出游的短暂视频。
那些晃动的影像,是他贫瘠记忆里唯一的甘泉。
所幸,他的童年并非全是灰暗。
好兄弟顾沉宴、薛鹤翎的陪伴,青梅阮昭临和林栖迟的友情,构成了他晦暗时光里难得的光亮。
而爷爷,更是他最重要的庇护。
无论他如何胡闹,爷爷总是慈爱地摸他的头;在他被周先礼责打时,爷爷总会拦在前面。
他憎恶朱文和周本端,因为这母子二人,他不知挨了周先礼多少责打。
讽刺的是,在朱文嫁给父亲之前,他是真心喜欢周本端这个哥哥的。
大伯去世时,他还曾笨拙地安慰周本端,稚气地说出“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我们是兄弟嘛”这样的话。
然而,当朱文踏入周家大门,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愚蠢透顶。
此后他与周本端冲突不断,周本端的刻意退让在他眼中全是虚伪做作。
少年时期,一个名字悄然进入他的世界——沈云溪。
她的名字和成绩,总是排在班级前列。
他莫名觉得“沈云溪”这三个字很配自己。
澄澈的小溪。当薛鹤翎嘲笑他“不要硬绑”时,他不屑与“文盲”争辩。
她长得漂亮,在班里很显眼,却又过分文静。
正因如此,总有不自量力的男生试图搭讪。
后来竟传出流言,说沈云溪不爱搭理男生,甚至还有更恶毒的揣测。
周澄听着有些不舒服,但也懒得理会。
爷爷无形中推动了他与沈云溪的缘分。
爷爷提起,家里护工徐英的侄女就是沈云溪,并说了她许多好话:懂事、乖巧、成绩优异、寄人篱下却不争不抢。
这番描述,让周澄对她有了新的认知,他隐隐觉得他们有些同病相怜。
但叛逆心又让他对爷爷借沈云溪来“教育”自己产生了抵触。
高一下学期那次体育课,他因身体不适留在教室,坐到了沈云溪的位置上。
当她来拿东西时,他带着惯有的倨傲刁难她。
没想到她竟耿直地让他帮忙拿卫生巾。
他用“你是第一个让我递卫生巾的女生”试图挽回场面,却被她一句“哦,那咋了?”原样怼回。
这份挫败感,让他决定“拿下”这个看似文静、实则棘手的女生。
不久后,他在图书馆门口堵住她,在几个兄弟的围观下,用近乎胁迫的方式要求她做自己女朋友,甚至以她婶婶的工作相要挟。
她最终同意了。
那一刻,他尝到了一种利用软肋掌控他人的、扭曲的快感。
然而,这段以胁迫开始的恋情,最终被折磨、被牵绊的,竟是他自己。
沈云溪脾气倔强又拧巴,容易哭,也容易生闷气。
周澄常常莫名其妙就得罪了她,却又不知缘由。
他受不了冷战,只好用欺负她的方式逼她开口。
他带她去密室、去游乐园,想让她“解放天性”,她却因恐高而退缩。
他认为她是拘谨,她却觉得他从不尊重她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一片苦心被她当成了驴肝肺。
他甚至会用打屁股的方式“教训”她,看她羞愤的样子,觉得可爱,却又在她反抗时感到无奈。
高三下学期,在冲动和好奇的驱使下,他半强迫地与她发生了关系。
事后,他因觉得她不够热情、心思全在高考复习上而萌生去意,甚至提了分手。
可见她平静接受,他反而更加空虚失落。
一周后,他冲到婶婶家找她,质问她是否喜欢过他。
在她说出“我要高考”这个理由后,他无法忍受,又突兀地要求复合。
高三毕业,趁着成绩未出,他带她去邻市旅行。
那几天没有学业压力,她显得依赖而爱笑,这让他无比满足。
他偷偷买了戒指,计划在毕业旅行时向她求婚。
然而,爷爷的骤然离世,以及沈云溪婶婶涉案的冤案,将一切计划击得粉碎。
在太平间外,面对父亲的质问,被悲痛和混乱压垮的周澄,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足以摧毁一切的话:
“她?跟她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根本就没有谈恋爱。”
这句话,被门外的沈云溪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小心翼翼珍藏的这几年感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游戏,甚至连“恋爱”都算不上。
第二天,她便收拾行囊,不告而别,前往京北。
而周澄在说出那句狠话后,心里只有更大的空洞。
他不是不想找她,只是当时被家族的悲剧和与沈云溪关联的尴尬身份压垮,愚蠢地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切割。
当他终于在法庭宣判后意识到她已彻底离开时,为时已晚。
被“抛弃”的恨意,支撑着他远走国外。
五年的分离,是惩罚,也是淬炼。
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向父亲证明了自己。
重逢后,他一度重蹈覆辙,故意刁难。
直到得知她离开的真相竟是自己那句混账话时,无尽的懊悔淹没了他。
之后,他学会了控制脾气,也终于明白,当年他所以为的“为她好”,本质上是一种毫不尊重她的感受、只顾满足自己掌控欲的自私的爱。
他放下所有骄傲,重新追求,并在她需要帮助时倾力相助,用行动弥补过去的伤害。
他终于把当年没能送出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如今,儿女双全,妻子是他自少年时期便深爱、历经磨难才失而复得的初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会永远爱沈云溪,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他的忠贞,以及,他愿意且正在努力,改掉所有坏脾气,成为一个真正懂得如何爱她、尊重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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