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煦站在宫道尽头,阳光斜照在金砖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道裂开的缝隙。方才退朝时老臣袖中露出的纸角还在眼前晃动——那不是忠心,是抛弃。他攥着腰间玉组佩的手指缓缓松开,掌心已是一片湿热,血混着汗浸透了丝绦。三名党羽被当众揭发,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仿佛他们不过是棋盘上早已预定要被清掉的残子。而他,竟连一声怒喝都不敢放。
马车停在宫门外,黑漆车壁映着天光,冷得像一口未出鞘的棺。他登车前最后回望了一眼乾元殿的飞檐,那屋脊上的龙首昂然向天,口含宝珠,目光却似落在他身上,带着讥诮。
车内昏暗无光,厚重的帘幕低垂,将外界的喧嚣尽数隔绝。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册《礼经》,封皮早已被岁月与指尖摩挲得泛白,边角卷起,透出经年累月翻阅的痕迹。这书是他每日必诵的经典,亦是他精心挑选用以掩藏机密图卷的伪装之壳。此刻他不再展读,只将书脊抵于指间轻轻一折,纸页应声裂开,一道隐缝中悄然滑出一张泛黄的绢帛。
幽州、沧州、雁门关——三处要地赫然标注其上,朱砂点染的红痕如血未干,触目惊心;旁侧墨迹苍劲,写着“裴承志”“吴远舟”“沈怀山”六个字,皆是外祖父当年一手提拔、镇守北疆的宿将英名。
笔已藏于袖中,墨亦备妥。他咬破指尖,殷红血珠渗出,随即在素白信笺上疾书三封密信。不用官印,不具真名,唯以隐语相托,字字含深意:“先祖蒙尘,纲纪倾颓,男儿气节几近沦丧。若诸公尚存忠魂未泯,可于春汛前后细察漕运动静,若有异变,当举烽为号,以应天时。”
最后一句,他落笔尤重,仿佛以心为刀,刻入纸背:“事成之后,复我纲常如日升,尔等皆列诸侯,裂土分疆,共飨天下。”
写罢,他指尖微顿,将密信仔细封入赤红蜡丸之中,悄然藏进随行车夫箭囊深处的暗格。那些人皆出自他母族旧部,世代为王府执鞭养马,忠心耿耿,血脉里流淌着誓死不渝的誓言,断然不会背叛于他。他深知宫禁如铁,层层森严,消息难如登天,可边关将士常年驻守要道,巡哨轮防之间,飞鸽传书犹存一线生机。只要有一封信侥幸抵达,便如星火落于荒原,终能燃起燎原之势,扭转乾坤。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府邸偏门,夜色沉沉,檐角铜铃未响。他端坐车内,尚未下车,便低声下令,命人即刻焚毁书房内所有往来文书。火盆骤然腾起幽焰,纸页蜷曲焦黑,灰烬如蝶纷飞,在昏黄光影中飘零四散。唯有那张详尽标注山川险要的布防图,连同三封誊抄副本,被他亲手收拢,慎重锁入地窖深处的玄铁匣中,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他缓缓落座于案前,良久不动, 指尖轻叩桌面,节奏低缓却坚定,仿佛远疆战鼓在暮色中初鸣,震人心魄。烛影摇红,映着他冷峻侧颜,眸光深邃如渊。他心知肚明,玉沁妜绝不会放过他——那位手段狠厉的女帝,素来斩草除根,从不留后患。可她万万料想不到,一个已被剥去权柄、形同囚徒的落魄皇子,竟能于千里之外,悄然织网,静待风暴来临。
与此同时,皇宫偏阁。
烛火在寂静的殿内轻轻一跃,映得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玉沁妜纤指轻抬,捻了捻灯芯,火光随之安稳下来。她刚刚批阅完一道关于江南旱情的奏报,朱笔缓缓搁在砚台旁,殷红的墨迹尚未来得及干透,在纸面上氤氲出一抹深沉的暗色。就在此时,墨刃无声地推门而入,脚步如风过竹林,不惊尘埃。他手中捧着一只青瓷小盒,釉面温润如秋水,盒盖微启,一枚沾着细软绒毛的蜡丸静静卧于其中,仿佛还带着城外风沙的余温。
“此物截自二皇子府马夫的箭囊,今日午时其人出城之际,由天机楼外围暗桩悄然取下。”墨刃声音低沉如夜语,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属下已亲自查验,非毒非药,内中藏有密信。”
玉沁妜并未立即伸手去接,只淡淡抬眸,声如寒泉击石:“几封?”
“共得三枚蜡丸,内容完全一致,分别送往幽州、沧州与雁门关三位守将的幕府之中,意图昭然若揭。”
她这才缓缓伸出手,指尖如白玉雕成,轻轻接过那青瓷小盒。盒盖彻底掀开,她取出蜡丸,指腹缓缓碾开封蜡,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拨开的不是一层薄蜡,而是层层迷雾。信纸徐徐展开,她目光如电,一扫而过,唇角微微牵动——那并非笑意,亦非怒意,而是一种洞悉全局后的沉静,一种早已预料、终于落地的了然,如古井无波,却深不可测。
“他说‘先祖蒙尘’?”她低语,声音如寒夜细雪,轻缓却透着凛冽,“倒真是挑了个极尽讥讽的词眼。”
墨刃静立一旁,垂首不语。他深知女帝从不动于言辞之怒,她只在意言语背后可资利用的裂隙与契机。
“让他送。”她将那封薄纸重新折得整整齐齐,如同封存一段蛰伏的雷霆,轻轻放回乌木信匣之中,“不必阻拦,更不可替换。我要那些镇守边关的将领,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看见——那位失势皇子究竟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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