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贸然开口,只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铜牌。那铜牌边缘已被烈火灼烧得焦黑斑驳,似曾经历一场惨烈焚劫;中央则镌刻着半只蝉形纹路,线条细密古拙,隐含秘意——那是天机楼最隐秘的信物之一,唯有在生死关头、身份暴露、无法脱身之时,才会启动最后的讯号。
“影蝉最后一个信号。”他低声说道,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昨夜子时三刻,北驿暗桩吹响铜哨,三声短,一声长——敌情确认,无法撤离。”
玉沁妜接过铜牌,指尖轻轻摩挲那残缺的蝉翼。金属冰冷刺骨,却仿佛还残留着某个人临终前最后一丝气息。这枚铜牌,代表着一名潜伏多年的密探彻底失联,或许此刻尸骨已寒,魂归幽冥。蝉翼残缺,意味着线索断裂,也意味着敌人已经开始清扫棋子。
殿内一时寂静如渊,唯有烛芯爆裂的细微噼啪声,像是命运齿轮咬合前的预兆。
良久,她终于启唇,嗓音清冷如霜雪覆刃:“派三个人去。”
“带仿制通行牌,走雁门旧道,避开官道巡防,穿林渡涧,务必隐匿行踪。”
“七日内,我要看到玄军主力布阵图,每一座营帐的位置,每一条粮道的走向,每一处烽燧的换防时间——我要他们像一只无形的眼睛,窥尽敌营所有秘密。”
凌霄眉峰微挑:“不去杀接头人?毕竟他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活口。”
“不去。”她断然摇头,语气坚定如铁铸,“我要他们活着回来,完整地带回所见所闻。记住,此行只观势,不扰局。任何妄动都会惊动猎物,打草惊蛇者,斩立决。”
凌霄闻言,嘴角忽地一扬,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在昏黄烛光下闪出一抹野性光泽。他低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与敬服:“义姐这是要当渔翁了?坐等鹬蚌相争,好收渔利?”
她转过身来,眸光如刀锋掠过他的脸庞,随即又落回地图之上,视线扫过几处烽燧标记点,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渔翁。”
顿了片刻,她声音更低,却更冷,仿佛从九幽之下升起的寒风:
“我是那个,在岸边燃起篝火的人——我不急着撒网,我只等着鱼自己跳上岸。”
话音方落,殿外忽而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似风掠过檐角铜铃,轻却扰人。一名小内侍低垂着头,脚步急促地穿过长廊,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只青瓷匣,指尖微颤,显是来得匆忙。他跪地呈报,言禁军统领府八百里加急递来的军情摘要,事关边境异动,不敢耽搁。玉沁妜端坐于紫檀雕龙凤纹宝座之上,神色未动, 轻轻抬手,示意退下。那小内侍如蒙大赦,躬身退去,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一丝尘埃。
青瓷匣静静置于案前,釉面温润如秋水,映着殿中摇曳的烛光,泛出淡淡幽蓝。匣子尚未开启,她却已心知肚明——不过是老调重弹:边境守将战意勃发,连番请命,或言迎敌出击,或求增兵驰援,又或奏请闭关自守,以避锋芒。这些折子,年年岁岁,如潮涨潮落,从未真正决断于边关,而皆定于这深宫一念之间。
她眸光沉静,仿若古井无波,唇角微抿,不动声色地转向立于侧后方的墨刃,声音清冷如霜:“华阳宫那边,可有动静?”
墨刃身形挺拔如松,黑衣裹身,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只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他低声回禀,字字清晰:“百里爵昨夜回宫后,未曾踏出书房半步。然影十七潜伏其院外梧桐树顶,亲见他于今晨寅时三刻焚毁一叠旧纸。火势不大,燃得极尽小心,唯恐留痕。但灰烬飘散之际,仍被截下一缕残片——上有‘齐记’二字残留,墨迹焦而不散。”
玉沁妜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仿佛一片落叶拂过湖面,涟漪微漾即止。然而那一瞬的波动,却藏了千钧之思。
齐记皮货行……那个位于城西闹市深处、门面陈旧却客流不断的铺子,原是她多年前亲手布下的暗桩,故意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引蛇出洞。她本以为此局早已尘封,却不料今日竟被人再度启用。而昨夜百里爵在御前饮茶时悄然吞下的那张密笺,所指之地,正是此处。
他是早已知情,故作不知,借此试探她的底线?还是被人蒙蔽,成了他人手中棋子?亦或——他正与她一般,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悄然落子,借势观势,静待那幕后执线之人露出破绽?
殿内香炉袅袅,沉水香氤氲弥漫,缠绕梁柱,仿佛将时间也拖得缓慢下来。玉沁妜缓缓归座,广袖轻拂,取过一支狼毫笔,蘸饱浓墨,在素白奏笺上从容写下数行朱批,字迹端丽而有力,每一笔皆似藏锋敛刃,暗含杀机。写罢,她亲自将笺纸折好,封入一方朱漆匣中,交予墨刃,语气温淡却不容置疑:“送去禁军右营都尉手中,按此轮防部署,明早辰时准时换岗,不得延误。”
墨刃接过漆匣,低头应诺,身影如墨影般无声退去,融入殿外渐浓的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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