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却重如千钧,落在殿中,竟让烛火都微微颤了一下。
玉沁妜盯着他,良久未语。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成了奢侈。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迟疑,有痛惜,更有深埋心底的不忍。她忽然轻笑了一声,极淡,极冷,像是月下霜雪覆上心头:“你倒是把性命说得轻巧。”
她的指尖终于离开奏片,缓缓抬起,抚过眉心,似在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唯余决断,冷硬如铁。
“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下令?”她低声问,声音里竟透出一丝疲惫,像是被岁月磨蚀过的铜钟,余音沙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畏战。而是每一次出征,朕都能听见那些回不来的名字——他们也曾都站在这里,向朕保证万无一失,说‘此去必胜’,说‘请陛下放心’……可最后,他们都成了碑上刻的名字,成了孤坟前的一炷香。”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哽住,喉间泛起一阵酸涩。凌霄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指甲嵌入掌心,却不觉痛。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百里爵低头,嗓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臣知罪。但他们战死,是因为战场无情,而非君主怯懦。陛下若因惧怕失去而止步不前,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辜负。他们不是为了活着回来才上阵的,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稳地活下去。”
玉沁妜猛地睁眼,目光如刃,直刺而来。她想斥责他,想怒吼“你怎敢如此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退让的坚持,那份明知赴死仍要前行的孤勇,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等待已久的决定。
“拟令。”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清明,如春冰初裂,“准天机楼即刻潜入苍梧,五日内回报。另调骁骑营两千、轻辎营一千,秘密集结于青溪北岸。补给调度按你所议,逐级核查,不得有误。”
她说完,指尖重新落回奏片,提笔蘸墨,笔锋一转,写下“准”字。那一笔干脆利落,力透纸背,仿佛斩断了所有犹豫与迟疑,也斩开了通往未知战场的大门。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奇袭苍梧”四字熠熠生辉,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沉寂已久的夜。
风,终于起了。
百里爵上前一步,取笔蘸墨,在舆图上划出三条隐秘山道:“走北岭小径,避开关隘。沿途有三处废弃驿站,可短暂停驻。讲武堂整理过边地民情簿,当地猎户曾受我军庇护,愿提供干粮与向导。”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求速胜,只求焚仓后全身而退。一旦粮毁,玄军前部必乱,边关压力自解。他们若想南侵,至少要等两个月重新运粮。”
玉沁妜盯着那三条线看了很久。她知道这些路线存在,但从没人敢用——太险,一旦被围,无路可退。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上的山谷沟壑,仿佛能感受到那里的风雪与杀机。
“你确定猎户可靠?”她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亲自去过两次。”百里爵答,语气笃定,“他们认得我的令牌。若需要,我可以写一封信,由前锋带去。其中一家的老翁,曾在沧州救过我的命。”
玉沁妜没接话。她转身走到案前,翻开一本薄册——是讲武堂呈上的边地民情记录。她快速翻到一页,确认了几个村落的名字和位置,又合上。沉默片刻,她低声道:“若你失败,玄国将以‘大胤先开战端’为由发动全面南侵。届时,不只是边关失守,七州百姓都要遭殃。”
百里爵点头:“我知道。”
“而且你是玄国废太子。”她直视他,目光如炬,“亲率精兵深入敌境,朝臣会怎么说?‘女帝重用外人,引狼入室’?还是‘皇夫勾结旧国,内外夹击’?你可想过这些?”
百里爵没回避她的目光,嘴角动了动,不是笑,是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若我说,这正是我要赌的?”
玉沁妜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望着她,声音低缓却坚定:“我在大胤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在赌?掌讲武堂,带兵出征,断敌粮道……每一次,他们都等着我看倒台。可我还是做了。因为我想证明,我不是来复仇的,也不是来颠覆的。我是百里爵,是护国大将军。我效忠的是你,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你想要守护的天下。”
他说完,低头看着自己握笔的手。指节泛白,袖口银线暗纹已被汗水浸湿。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是一个背负太多过往、却仍不愿放弃信念的男人。
玉沁妜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你会死吗?”
百里爵抬头,直视她的眼:“可能会。”
“那你怕不怕?”
“怕。”他答得很快,没有掩饰,“我怕死,也怕辜负你给的信任。我怕我死了之后,你会一个人扛下所有风雨,再没有人替你挡一次刀剑。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看着洪水冲垮沧州,看着百姓饿死在路上,看着你一次次批阅战报到天明,只为守住这一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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