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光,带着渐盛的威势,普照神州。帝国的疆域之上,两座最辉煌的城阙,正各自运转着权力的核心,仿佛天穹中骤然亮起、彼此辉映的双星。
洛阳,贞观殿政务堂。
殿宇深处,冰鉴里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勉强抵御着窗外逐渐升腾的暑意。李弘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间,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恍若未觉。一份关于河北道水利修缮的预算核算,正摊开在他面前。数字繁复,条目琐碎,他执笔凝神,与户部侍郎反复核对,力求每一笔开支都落到实处,每一处工程都关乎民生。
“殿下,此处土方量核算,似与工部原案略有出入,需再行确认,以免虚耗。”户部侍郎指着其中一项,谨慎进言。
李弘并未不耐,反而点头称是:“卿言甚是。水利关乎万民生计,不容丝毫马虎。即刻传工部负责此案的员外郎携原始勘测图册前来,孤要当面问询。”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经过数日的历练,他已渐渐熟悉了这套流程,虽依旧倚重刘仁轨、戴至德等老臣,但在具体事务的处理上,已开始展现出属于自己的审慎与坚持。那是一种基于“仁政”理念的细致考量,是对帝国肌体细微之处的精心调理。政务堂内的气氛,严谨而务实,仿佛能听到帝国庞大身躯在有序律动的声音。随行的东宫属官与部分洛阳官员,目睹太子勤政且从善如流,眼中不禁流露出赞许与期望。年轻的储君,正在东都的阳光下,悄然积聚着属于自己的政治资本与人望。
长安,大明宫延英殿。
与此处的严谨细致不同,长安的权力中心,弥漫着另一种气息。延英殿内,鎏金兽首吞吐着袅袅香烟,却压不住那股锐意进取、甚至略带凌厉的气势。
武媚端坐于凤案之后,听取着北门学士及各部官员关于《建言十二条》在西京及周边州县推行情况的详细奏报。她目光如炬,时而发问,切中要害。
“……关内道勋贵田亩清查,阻力最大,多有隐匿不报,或借故拖延。”一位侍郎躬身禀道。
武媚凤目微抬,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传本宫令,着监察御史持敕,分赴各州县,专司清查之事。凡有勋戚贵胄胆敢抗命,无论品阶,名单直接呈报于本宫。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新政利国利民,岂容宵小阻挠!”她顿了顿,朱笔在名单上划过,“擢升京兆府下三位推行新政得力的县令入京,任监察御史,充实力量。要让天下人看到,顺新政者昌,逆新政者亡!”
话语中的决绝与铁腕,让殿中诸臣心中一凛,纷纷躬身领命。整个延英殿,如同一个高效而冷酷的引擎,在武媚的驱动下,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将她的意志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留守长安的官员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天后日益增长的权威与不容置疑的控制力。她无需像太子那样积累人望,她本身,就是权力与意志的化身。
东西之间,暗流涌动。
两京的消息,通过各自的渠道,如同无数无形的丝线,在帝国的版图上穿梭、交织。
洛阳的官员在私下议论:“太子仁厚,体恤下情,批阅文书至深夜,实乃社稷之福。” 言语间,不乏对未来的憧憬。
长安的臣子则在暗中评估:“天后手段雷霆,新政推行势如破竹,无人敢攫其锋。这长安,已是铁板一块。”
朝堂之上,一些嗅觉敏锐的大臣,已经开始在心中重新权衡。家族的未来,个人的前程,是该投向日渐显露的东宫新星,还是紧紧依附于西京那位权柄炙手可天的天后?东西并立的格局,如同一个巨大的政治天平,而他们,就是那等待落下的砝码。
李治居于洛阳深宫,虽精力不济,但对这些暗流并非毫无察觉。他分割权力,本意是缓冲与制衡,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亲手释放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如春水,温和而绵长;一种如烈火,迅猛而酷烈。这“双星并耀”的局面,暂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避免了母子在朝堂上的直接冲突,却也使得未来的走向,充满了更大的不确定性。他疲惫地闭上眼,只希望这平衡能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而在更遥远的海外,华胥国的情报网络,也正将“大唐权力中心东西分立,太子始预机要”的消息,连同武媚推行《建言十二条》的详情,一同送达墨城。
东方墨放下情报,目光掠过窗外繁忙的港口和远处海平面上初现的“惊澜级”战舰的雄姿,神色平静无波。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枚与武媚、李治手中相似的墨玉,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千年之约,本心之问,在这历史的岔路口,映照出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方在旧有的鼎镬中奋力搏杀,一方在新生的海洋上劈波斩浪。
这双星并耀的天象,究竟预示着分道扬镳的永夜,还是……黎明前最后的交织与碰撞?
无人知晓。
唯有时间,这最终的裁判,在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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