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议之后第三日,夜色如墨,雨势暂歇,只余檐角断续的滴水声,敲打着黎明前的死寂。
同一间密室,灯火依旧昏黄。武媚端坐于一张没有任何雕饰的木椅上,面前只放着一个打开的小巧木匣。赵道生垂手立于三步之外,呼吸都收敛得几不可闻。
武媚的目光,落在木匣内衬的玄色锦缎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只不足三寸高的羊脂白玉瓶,瓶身素净,毫无纹饰,只在瓶口处以蜜蜡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黑色胶质严密封固。玉质温润,在跳动的灯火下,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柔和光泽。
“此物,名‘牵机引’。”武媚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方,“取自南海某种罕见藤蔓之精粹,加以数味相生相克之药石,反复淬炼而成。其性至烈,无色无味,入水即融,银针亦难测。”
她伸出食指,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玉瓶瓶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
“发作极快,饮下片刻,初如心疾突发,心悸气短,继而四肢抽搐,状若牵机(古代织机),喉锁声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神仙难救。事后查验,若非深知此物特性之大医,多半会断为‘猝发风疾,心脉衰竭’。”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描述一件精巧器物的用法。然而,每一个字,都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这“牵机引”的烈性与症状,正是她精心挑选的结果——要快,要像突如其来的恶疾,不给任何人反应和施救的时间;症状要似是而非,能与李弘本就称不上强健的体质,以及“风疾”的家族病史扯上关联,最大限度地减少疑窦。
赵道生低着头,额角却悄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虽为武媚处理过不少阴私,但涉及储君,用的又是如此霸道诡谲之物,仍让他心底发寒。
武媚似乎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波动,目光倏地扫过他:“怎么?怕了?”
赵道生浑身一凛,立刻躬身:“奴婢不敢!能为天后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武媚不再看他,视线重新落回玉瓶之上。她沉默了片刻,才从袖中取出另一物事。那是一块巴掌大小、毫无瑕疵的龙凤纹古玉佩,玉质莹润,包浆厚重,一看便知是前朝宫禁珍品,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其上没有任何能指向当朝或武媚本人的标记。
“此事之后,参与之人,你自行妥善安置,务必干净利落,永不再现于人前。”她将古玉佩推向赵道生,“此玉,足够你们几人,隐姓埋名,三世富贵。也算……本宫酬你此番辛劳。”
赵道生双手微颤,接过那沉甸甸的玉佩,触手生温,他却只觉得那温度烫得灼人。他深深叩首:“奴婢……谢天后厚赐!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武媚轻轻合上了木匣的盖子,将那致命的玉瓶隔绝在视线之外。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去吧。仔细筹划,待时机成熟,再听本宫号令。”她挥了挥手,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疲惫之下,是更为坚硬的冷酷,“记住,此事,只许成功。”
赵道生不敢多言,将古玉佩小心收入怀中,再次叩首,而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武媚独自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怔怔地望着那合上的木匣,仿佛能透过木质,看到里面那足以夺走她亲生儿子性命的毒药。殿外,一滴积蓄已久的雨水自檐角坠落,砸在石阶上,发出清脆而又孤寂的一声——
“嗒”。
如同丧钟的前奏,敲响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也敲响在她已然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一圈圈再无法平息的、冰冷的涟漪。
喜欢千年一吻请大家收藏:(m.20xs.org)千年一吻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