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白布的时候,周德才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爹的手,那手还是凉得刺骨,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下午剥玉米时沾上的玉米须。他赶紧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站在灵床旁,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往白布上扫——白布下的轮廓安安静静的,爹的头靠在枕头上,肩膀微微耸着,跟爹平时午休时睡着的模样没两样。
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那布角在轻轻晃。不是风吹的那种急促的动,是慢悠悠的、一下一下的,像是有人在白布底下轻轻抬了抬胳膊,又像是有风从还没做好的棺材缝里钻出来,偷偷撩着布角。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仔细看,那布角确实又晃了一下,幅度很小,却看得清清楚楚。
老支书抽完烟,把烟袋锅子揣进怀里,又叮嘱了几句:“夜里别睡太沉,长明灯要是灭了,赶紧点上,不能让灵堂断了光。有啥不对劲的,就喊我,我家离得近。”说完,老支书才踩着雪走了,院门外传来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有雪被踩得“咯吱”响的声音。
屋里只剩下周德才一个人,还有那盏在灵桌上颤悠的长明灯。他搬了个板凳坐在灵桌旁,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长明灯的火苗。火苗很小,却很顽强,在微弱的气流中挣扎着,没被吹灭。耳朵里全是屋外的风声,“呜呜”的,像是无数只野兽在嚎叫,还有……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沙沙”声。
他侧着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很轻,像是布料摩擦的声响,又像是老鼠在啃木头。它一会儿像是从灵床那边来的,一会儿又像是从墙角的老鼠洞那边来的,飘忽不定,却总在他快要忽略的时候,又清晰地响起来。他攥紧了手里的纸钱,纸钱是下午在镇上买的,还带着油墨的味道,他把纸钱攥得皱巴巴的,指尖都泛了白。
慢慢转头看向灵床,白布还是那样盖着,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异常。可那“沙沙”声又响了,比刚才更清楚些,像是就在他耳边似的。他壮着胆子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颤,一步一步地往灵床挪。离灵床越近,越觉得屋里的寒气更重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挡住了他的视线。
“爹?”他颤着声喊了一句,声音在空荡的屋里飘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屋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停在灵床前,盯着那轻轻晃动的布角,心里像有只兔子在乱撞,撞得他心慌意乱。
他想伸手去掀白布,看看爹是不是真的在动,是不是还有气息。可指尖刚要碰到布角,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喵——”,那声音尖得像哭,带着说不出的凄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似的,从院墙上飘进来,正好落在灵堂门口。
周德才吓得浑身一哆嗦,手猛地缩了回来,差点摔在地上。他赶紧扶住灵桌的边缘,才勉强站稳。长明灯的火苗“噼啪”爆了个火星,火星落在灯油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然后又恢复了原样。
他再看灵床时,那布角不晃了,安安静静地盖在爹身上,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他的错觉。可他知道不是错觉——刚才那布角晃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白布中间的位置,鼓起来一小块,形状像是人的手,就那样轻轻抬了一下,又缓缓落了下去。
屋外的雪还在下,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呜呜”的声音更响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外扒拉着窗户,爪子抓着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想要进来。周德才退回到板凳上,把板凳往灵桌旁挪了挪,紧紧盯着灵床,不敢再挪开视线。
他想起老支书说的话,“别让猫靠近灵床”,刚才那声猫叫,是不是猫闯进院里了?是不是已经跑到灵堂门口了?他不敢想,只觉得浑身发冷,连裹在身上的旧棉袄都没了暖意。他知道,这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现在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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