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西院区的老住院楼,像块被时光啃剩的枯骨,孤零零杵在崭新的门诊楼旁边,透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郁。墙面是早已褪色的浅灰,爬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像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窗户玻璃没几块是完整的,要么缺了角,用透明胶带胡乱粘着,要么干脆贴着泛黄的封条,封条边缘卷着边,被风吹得轻轻晃,像随时会掉下来。
孙德仁站在楼门口,手里攥着保安科给的钥匙串,金属钥匙硌得掌心发疼。晚风从走廊深处钻出来,裹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是过期消毒水的刺鼻味,混着陈年灰尘的土腥味,还有点说不清的霉味,直直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皱着眉咳了两声,咳完还觉得喉咙里发紧,像卡了点细沙。
“孙师傅,跟你说清楚,这楼现在就剩底层急诊还在用,楼上二三楼早空了,堆的都是旧病床、破柜子这些杂物,没什么值钱东西。”保安科的老张从后面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粗糙,带着股烟味。老张五十多岁,在医院干了快二十年,脸上刻着老员工的熟稔,语气却透着点说不清的含糊,“你值夜班,主要就是每小时巡一次楼,确认门窗都锁好,别让流浪汉或者拾荒的钻进来。其他的……也没什么要做的。”
孙德仁点点头,没多问。他今年五十三,前阵子在工地绑钢筋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左腿摔成了骨裂,养了三个多月才好利索。现在腿虽然能走,但不能再干重活,家里房贷还没还完,儿子在外地读大学,每个月都要生活费,正是用钱的时候。托了好几个熟人,才找到这份打更的活,夜班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六点,一个月三千块,工资不算高,但胜在不用费力气,只要按时巡楼就行。
“还有啊,”老张又开口,声音压得低了点,眼神往老楼里瞟了一眼,像是怕被什么听见,“这楼年头久了,晚上可能会有点动静。要是听见什么响……你别太较真,也别到处乱找。老楼嘛,水管子老化,风吹着窗户缝,都容易出怪声,不是什么大事。”
孙德仁心里愣了一下,想问“到底会有什么动静”,但看老张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着自己就是来干活挣钱的,只要别出什么大事,其他的不用多管。
跟着老张往楼里走,底层的走廊还算亮堂,急诊室的灯开着,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护士来回走动的影子。往里走了十几米,左手边有个小房间,门楣上贴着“值班室”三个字,字迹已经褪色,边角还翘着皮。老张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烟味和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值班室很小,也就六七个平方,挤得满满当当。靠里墙摆着一张铁架床,床板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枕头旁边堆着件旧棉袄。床对面是一张掉漆的木桌,桌面坑坑洼洼,放着台老式的半导体收音机,机身是暗红色的,天线歪着,看起来用了好些年。桌子角上还放着个手电筒,黑色的塑料外壳,上面有几道明显的划痕。
“这就是你值班的地方,床能睡,被子在床底下的箱子里。”老张指着桌子上的手电筒,“楼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尤其是二三楼,有时候跺半天脚都不亮,巡楼全靠这个手电筒,你可得拿好,别丢了。”
孙德仁走过去拿起手电筒,掂了掂,沉甸甸的,按了下开关,光柱很亮,能照得很远。他把钥匙串放在桌子上,金属钥匙碰撞着发出“叮铃”的轻响。
“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六点来跟你交班。”老张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摆了摆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号码写在桌子上的纸条上了。”
老张走后,值班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整栋楼瞬间静了下来。外面急诊室的声音隔得远了,只剩下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细得像蚊子叫。孙德仁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狭小的值班室,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路灯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老楼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巨人,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他深吸了口气,把窗户关上,拿起桌子上的钥匙串和手电筒。十点整,该开始第一次巡楼了。他把钥匙串挂在腰上,金属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手电筒握在手里,转身推开了值班室的门,走进了老楼的黑暗里。
十点整,老张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消失,最后传来值班室门锁“咔嗒”一声轻响——那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了老住院楼死寂的夜里。孙德仁坐在值班室的铁架床上,耳朵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窗外的路灯透过积灰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条形的光斑,光斑里浮着细小的灰尘,慢悠悠地飘着。
整栋楼静得吓人,连空调外机的嗡鸣声都没有,只有急诊室方向偶尔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隔着几层楼板和长长的走廊,声音被滤得又细又远,像夏天夜里钻进蚊帐的蚊子叫,若有若无。孙德仁摸了摸腰上的钥匙串,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他把钥匙串往腰后挪了挪,又拽了拽身上洗得发白的保安服——这衣服是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领口有点紧,勒得脖子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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