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石墩上,坐着王大爷。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有些驼,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一圈圈淡蓝色的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来,慢悠悠地飘向空中,又被风打散。他像是早就等在这儿似的,目光落在何阳身上,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凝重。
“阳娃,你那羊……找着了?”王大爷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股岁月的糙意。他的目光没离开何阳的手,准确地说,是没离开他手里攥着的那半截麻绳,眉头渐渐皱成了个疙瘩,连烟杆都忘了往嘴里送。
何阳走到树底下,靠在树干上喘了口气,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找着……王大爷,我怀疑羊是进老鸦洞了。”他把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母羊突然发疯挣脱绳套,到洞口那股腻歪的腥气,再到石壁上沾着的羊毛和洞里传来的咀嚼声,连自己掉了打火机、光着脚跑回来的细节都没落下。
王大爷听完,没说话,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滋啦”一声亮了半截,连带着他脸上的皱纹都被映得清晰了些。他把烟杆从嘴里拿出来,长长的吐了口烟,才开口,声音压得比刚才更低了,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你咋敢往老鸦洞跟前凑?那洞是吃人的!”
“吃人的?”何阳愣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从小就听村里人说老鸦洞邪性,可从没听过“吃人”的说法,只当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的话。这会儿从王大爷嘴里说出来,老人的眼神又那么认真,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王大爷点了点头,烟杆在石墩上轻轻磕了磕,掉下来些黑色的烟灰。“三十年前,你李叔公的儿子,小名叫石头的那个,你还记得不?”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往事,“那时候石头才十二岁,正是皮实的年纪,夏天总爱跟村里的半大孩子去后山掏鸟蛋。有一回,他们说老鸦洞里有斑鸠窝,石头就自告奋勇钻进去掏,结果……再也没出来过。”
何阳心里一紧。李叔公他知道,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之一,平时不爱说话,总坐在自家门口望着后山的方向。他小时候还问过娘,李叔公为啥总那样,娘只摸了摸他的头,说李叔公心里苦,却从没细说过是什么苦。原来,是因为丢了儿子。
“当时村里的人都急疯了,组织了二十多个壮劳力进洞找,”王大爷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洞里面黑黢黢的,走了没多远就闻见一股腥臭味,地上还散落着几根骨头,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大家找了大半天,连石头的影子都没看着,最后只能空手出来。”
他又吸了口烟,眼神里满是后怕:“后来有人说,半夜路过老鸦洞,听见里面有‘咯吱咯吱’的嚼骨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还有个砍柴的,早上路过洞口,看见地上堆着块带血的布条,蓝颜色的,跟石头进洞那天穿的那件褂子一模一样。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再靠近老鸦洞了,都说那洞是活的,能吃人。”
何阳的后背彻底凉了,早上在洞口闻到的那股腻歪腥气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洞里那阵若有若无的咀嚼声——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他想起母羊冲去洞口时的模样,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半点没有被狼撵的慌乱,倒像是主动送上门去的。
“那洞邪性得很,”王大爷把烟锅在石墩上磕得“啪啪”响,把最后一点烟灰都磕了出来,“阳娃,听大爷一句劝,别再去寻那羊了。丢几只羊就丢了,顶多日子紧巴点,可要是把命搭进去,那可就啥都没了。你爹娘走得早,就剩你一个人,可得好好爱惜自己。”
何阳攥着麻绳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他知道王大爷是为他好,可一想到那只怀着崽的母羊,还有洞里可能藏着的危险,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抬头望了望后山的方向,老鸦洞藏在层层叠叠的树林里,看不见半点影子,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洞口探出头来,盯着村子的方向,等着下一个猎物上门。
王大爷的警告像块石头压在何阳心里,可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是心疼那三只羊——虽然母羊怀着崽,是家里的指望,但比起人命,羊算不得什么。他总想起洞里那阵咀嚼声、石壁上带血的羊毛,还有王大爷说的“吃人的洞”。要是那洞里真藏着能抓羊、甚至能吃人的东西,今天是他的羊,明天说不定就是村里的人。
天刚蒙蒙亮,何阳就起了床。他没敢告诉村里人,怕引起恐慌,只揣了个馒头,又把家里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别在腰后,打算再去老鸦洞附近看看。他想顺着洞口的脚印再找找,说不定能发现那东西的踪迹,哪怕只是知道它长什么样,也好让村里人有个防备。
可他刚走到村口,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是从张婶家传出来的,还夹杂着村里人的议论声,乱哄哄的,像是出了大事。何阳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只见张婶坐在自家门槛上,双腿伸直,怀里抱着一件小小的蓝色外套,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一大片。旁边围了不少村民,有的劝,有的叹气,脸上都带着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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