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目吏领了命,提着一壶酒和几个小菜,来到了牢房。他见了许亢,脸上堆着笑,说:“许大哥,我看你不像是作乱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来,咱们喝两杯,有话慢慢说。”
许亢正愁没人能听他解释,见孔目吏态度和善,便也放下了戒心。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孔目吏有意无意地问起许亢以前的经历,许亢便把自己如何考取武举、如何做官、如何在洛口失守后逃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说的那些官场旧事、各地的风土人情,都很具体,不像是编造的。孔目吏又问了几个关于河北提刑司的细节,许亢也都对答如流。
孔目吏心里有了数,知道许亢大概率真的是河北提刑,不是溃兵。可他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回去把情况禀报给李定。李定听了,心里更加疑惑:如果许亢真是提刑官,那他为什么要躲在寺庙里?又为什么拿不出凭证?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许亢有什么隐瞒。
许亢在牢里,心里越来越焦虑。他知道自己拿不出凭证,李定不会轻易相信他,这样耗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这天晚上,他跟大儿子聊天,说起自己前一晚做的梦:“我梦到咱们父子三人拿着伞在雨里走,走着走着,突然刮起了大风,把咱们手里的三把伞都吹得半裂,然后飞跑了。你说,这梦是什么预兆啊?”
大儿子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眶也红了,哽咽着说:“爹,这梦恐怕不是好兆头。伞代表着庇护,三把伞对应咱们父子三人,伞裂了飞跑了,怕是象征着咱们父子要离散,而且是分成三处啊……”
许亢听了,心里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想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又开了,孔目吏提着更丰盛的酒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狱卒。孔目吏脸上依旧带着笑,对许亢说:“许提刑,今天咱们再喝几杯。郡守大人说了,觉得你可能真是有误会,过几天再好好查一查。”
许亢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他和两个儿子,还有孔目吏,一起坐在牢房里喝酒。喝到一半,孔目吏端起酒杯,对许亢说:“许提刑,难得咱们投缘,你就多喝几杯。等会儿,我让人把两位公子送到隔壁的牢房去,那边条件好点,你们也能休息得舒服些。”
许亢没多想,觉得孔目吏是好意,便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他没注意到,孔目吏转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喝完酒,孔目吏让人把许亢的两个儿子带到了隔壁的牢房,又把随从们分别关到了其他牢房。许亢喝得有些醉,躺在稻草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许亢被惊醒,刚想坐起来,就看见几个蒙面人拿着铁椎走了进来。他心里一惊,大喊:“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可不等他说完,一个蒙面人就举起铁椎,朝着他的头部狠狠砸了下来。许亢只觉得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紧接着,隔壁的牢房里也传来了惨叫声,随后又恢复了寂静——许亢的两个儿子,还有十多个随从,都被蒙面人用铁椎砸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李定安排的。他思来想去,觉得许亢的身份太可疑,放也不是,关也不是,怕夜长梦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他们都杀了,然后上报朝廷,说自己平定了一伙作乱的溃兵,立下了功劳。
可李定没等到朝廷的嘉奖——没过多久,他就突然得了一场急病,上吐下泻,没几天就死了。那些参与杀害许亢父子的士兵和狱卒,也在一个月内相继死去,有的是病死,有的是意外摔死,有的是被马车撞死,死状各异,却都死得蹊跷。
只有孔目吏活了下来。他当初虽然参与了灌醉许亢父子的事,但并没有动手杀人。后来,鄢陵人周西瑞琥做了南康军的知军,周西瑞琥的儿子周瑴,偶然从孔目吏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孔目吏说起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说自己每次想起许亢父子临死前的样子,都觉得害怕,也不知道那些人突然死去,是不是许亢父子的冤魂在作祟。
周瑴听了,心里很是感慨。他后来把这件事记了下来,还特意提到,许亢本是靠武举考取的功名,一生为国效力,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令人惋惜。而李定为了自己的功绩,草菅人命,最终也没能善终,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许亢父子的尸体,后来被寺庙里的僧人偷偷埋在了庐山脚下。没有墓碑,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有偶尔路过的樵夫,会在那片荒坟前看到几只乌鸦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在诉说着这段尘封的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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