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三年的夏夜,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纱网,把建阳县笼罩得严严实实。就连傍晚时分本该凉爽些的街巷,也还残留着白日太阳炙烤地面的余温,墙角的青苔都蔫头耷脑地贴在砖缝里,连狗都趴在门槛边,吐着舌头懒得动弹。
从政郎陈朴家的院子里,倒是比外头清爽些。院角那棵老樟树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撑开一片大大的树荫,晚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带着些微的凉意,拂在人身上能驱散不少燥热。陈朴的母亲高氏,正坐在树荫下的竹椅上纳凉,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大半都白了,用一根素色的木簪挽在脑后,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只是那双眼睛,原本该是温和慈祥的,此刻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娘,您要是觉得累,就回屋躺会儿?”陈朴端着一碗刚晾好的凉茶走过来,轻声问道。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常服,袖口挽到小臂,脸上带着关切。自从母亲得了那怪病,他就没少操心,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其余时间几乎都围着母亲转,寻医问药的脚步就没停过。
高氏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不用,在这儿吹吹风还舒服些。回屋闷得慌。”她抬手揉了揉胸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那熟悉的不适感又开始隐隐作祟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轻轻挠着,痒得人心里发慌,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这种怪病已经缠了高氏三四年了。起初只是偶尔觉得饿,饿得特别急,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似的,只要赶紧吃点东西就能缓解。可后来,这症状越来越严重,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每次发病的时候,那种饥饿感简直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五脏六腑,尤其是心口的位置,疼得她直冒冷汗,浑身发软,必须立刻找到东西吃,不管是干硬的馒头,还是刚煮好的米粥,只要能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等肚子稍微填点东西,那钻心的疼痛和难受的饥饿感才能慢慢消退。
这些年,陈朴带着母亲跑遍了建阳县的大小医馆,甚至还专程去了邻县请有名的郎中来看。可不管是望闻问切,还是针灸推拿,郎中们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说高氏是年纪大了,脾胃虚弱,开了些健脾养胃的方子;有的说她是气血不足,需要进补,又给了些滋补的药膳;还有的说可能是邪祟入体,建议请道士来做法驱邪。陈朴都一一照做了,药喝了一帖又一帖,补品吃了不少,道士也请过两回,可高氏的病半点好转都没有,反而越来越重。
有一次,高氏在院子里择菜,突然发病,疼得直接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陈朴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把母亲抱起来,让人去厨房拿吃的。等高氏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个热馒头,缓过劲来,陈朴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从那以后,他更是小心翼翼,家里的厨房永远备着热乎的吃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只要母亲一喊饿,就能立刻端上来。
“喵~”一声娇软的猫叫打断了高氏的思绪。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从屋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它的毛发蓬松柔软,像一团雪白的棉花,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此刻正迈着优雅的猫步,朝着高氏这边走来。
这只猫是高氏三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那时候它还是只小奶猫,浑身脏兮兮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高氏心善,就把它抱回了家,给它洗干净,喂了些米汤。没想到这猫不仅活了下来,还长得越来越壮实,毛色也越来越好看。高氏对这只猫格外疼爱,简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平日里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猫愿意跟着,她就会把它带在身边,吃饭的时候,也总不忘给猫留一份,有好吃的鱼肉、鸡肉,更是会先挑些给猫吃。这猫也通人性,知道高氏疼它,平日里总是黏着高氏,高氏坐着的时候,它就趴在高氏的腿上或者脚边,高氏不开心的时候,它还会用脑袋蹭蹭高氏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此刻,白猫走到高氏的竹椅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高氏的裤腿,又抬起头,对着高氏“喵~喵~”叫了两声,声音比刚才更娇软了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它这是饿了,在向高氏要吃的呢。
高氏看到猫,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些,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猫的脑袋,柔声道:“饿啦?等着,娘给你找好吃的。”说着,她转头朝着屋里喊道:“家里还有什么给猫吃的吗?”
正好家里的老仆张妈从厨房出来,听到高氏的问话,连忙回道:“回老夫人,下午买的鱼肉还有些,我这就去给猫拌点饭?”
高氏却摇了摇头,想起了什么,说道:“不用了,我记得前几天你姑爷送来的鹿脯还在,拿一块过来吧,给它尝尝鲜。”
鹿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平日里难得吃到。前几天,高氏的女婿从外地回来,特意带了几块上好的鹿脯孝敬岳父母。高氏自己没舍得多吃,一直放在厨房的食盒里,想着等陈朴有空了,一家人一起尝尝。可今天看到猫饿了,她竟想着拿鹿脯给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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