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门外的墓地荒凉得很,只有几株枯树在寒风里发抖。紫玉的坟前连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只堆着个小小的土丘,上面长满了枯草。韩重扑在坟上,双手刨着冰冷的泥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紫玉!我回来了!我来娶你了啊!”他的哭声嘶哑,惊飞了树上的寒鸦,“你怎么不等我……怎么不等我……”
他带来了牲礼和币帛,摆在坟前,烧着纸钱的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像是要钻进那冰冷的土里。就在他哭得几乎晕厥时,坟边的枯草突然动了动,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显了出来。
是紫玉。
她穿着初见时的那件粉裙,双环髻上簪着珠花,脸色虽白,却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她站在那里,看着韩重,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韩重……”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中的柳絮。
韩重猛地抬头,看见她的瞬间,先是惊得后退一步,随即又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紫玉……真的是你?”
紫玉点点头,左顾宛颈,轻轻唱起了歌。她的声音又轻又悲,像深秋的蟋蟀在呜咽: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
志欲从君,谗言孔多。
悲结生疾,没命黄垆。
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
一日失雄,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
故见鄙姿,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何尝暂忘。”
唱到最后一句,她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泪水落在地上,竟渗进了泥土里。韩重也跟着哭,两人隔着生死,相对垂泪,哭声在空旷的墓地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当年你走后,我日日盼着父母去求大王,原以为总能遂了心愿,没想到……”紫玉哽咽着,说不下去,“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是我来晚了,是我害了你……”韩重捶着自己的胸口,恨不能随她而去。
紫玉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泪,看着韩重说:“你能来送我,我已经知足了。能不能……陪我回冢中坐坐?就一会儿。”
韩重犹豫了。他听说过鬼神之说,也怕阴阳殊途,惹来祸端。可看着紫玉那双盛满哀戚的眼睛,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他点了点头,“我陪你。”
话音刚落,眼前的土丘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墓室。紫玉朝他伸出手,这一次,他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墓室里并不昏暗,点着长明灯,照亮了四周的壁画——画的竟是他们初见时的场景:他在廊下读诗,她在窗后偷瞄,庭中的梧桐刚抽出新叶。紫玉指着壁画,轻声说:“这是我让人画的,我怕忘了你的样子。”
她摆上酒食,都是韩重爱吃的:糟鱼、腌蟹、还有他最爱的菰米羹。两人相对而坐,像寻常夫妻那样说话,说他在齐鲁的见闻,说她在宫中的思念,说那些错过的光阴。韩重说起途中见过的野蔷薇,开得漫山遍野,他说:“本想摘来给你,又怕蔫了,想着回来带你去看。”
紫玉的眼圈又红了:“等到来年春天,冢外的野蔷薇开了,你替我多看看。”
他们在墓室里待了三天三夜,像真正的夫妇那样,说着体己话,依偎着取暖。韩重知道,这样的时光短暂得像泡沫,可他舍不得离开,哪怕多待一刻也好。
临别时,紫玉从发髻上取下一枚明珠,那珠子只有拇指大小,却莹润光洁,在灯下发着柔和的光。“这是我母后给我的陪嫁,原想等大婚时送给你。”她把明珠塞进韩重手里,指尖的冰凉透过珠子传过来,“如今名也毁了,愿也绝了,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拿着它,就当……就当我陪在你身边。”
她顿了顿,又说:“你回去后,把它献给大王吧。告诉他,我不恨他了,只是……我真的很想你能好好活着。”
韩重握着明珠,心如刀绞,点了点头:“我会的。你在这边……也要好好的。”
紫玉笑了,那笑容苍白,却带着释然:“我等不到野蔷薇开花了,你替我看,替我记着,就好。”
她送韩重出墓室,看着那道缝缓缓合上,最后留在他视野里的,是她含泪的笑。
韩重揣着明珠,失魂落魄地回到城中,径直走向吴宫。他要告诉夫差,紫玉的委屈,紫玉的不舍,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情意,不是虚无的讹言。
夫差正在殿上发怒,听说韩重求见,以为他是来寻衅,拍着案几喝令:“把这刁民拖出去斩了!竟敢编造鬼神之说,玷污我女儿的亡灵!”
侍卫刚要上前,韩重突然举起那枚明珠:“大王请看!这是紫玉公主亲手所赠!她在冢中与我相见,并非发冢取物!”
夫差看到那枚明珠,愣住了——那是他亲手给王后,又由王后传给紫玉的,世上仅此一枚。他盯着韩重,声音发颤:“你说……你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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