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伤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在召唤什么。紧接着,一团黑云从天上降下来,裹住了怪物,连那截断腿一起卷走了。黑云升上天际时,还掉下来几滴黑血,落在地上,烧出几个小坑。
就在这时,大雨“哗”地泼下来,像是有人在天上捅破了水桶。雨下得又急又猛,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把刚才的血腥味冲得一干二净。从晌午下到日落,地里的枯苗竟慢慢直起了腰,叶片上滚着水珠,看着有了生气。
可乡邻们没感激陈鸾凤,反倒把他当成了祸根。雨一停,就有人堵在他家门口,指着他骂:“都是你!惹恼了雷公!现在是下雨了,可保不齐以后会有什么报应!”
“赶紧走!别在这连累我们!”
“对!把他赶出去!”
陈鸾凤攥着那把竹刀,指节都捏白了。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些刻薄的话,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媳妇抱着孩子,哭得浑身发抖。
陈鸾凤咬着牙,没说话,转身回屋收拾了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和那把竹刀。他走出家门时,没看那些乡邻,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媳妇说:“我走了,等风头过了就回来。”
他先去了舅兄家。舅兄是个老实人,见他来了,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让他住进了柴房。可当天夜里,一道雷就劈在了院子里,柴房的屋顶被劈了个洞,火苗“腾”地蹿了起来。
陈鸾凤提着刀站在院里,抬头看着天上的闪电。又一道雷劈下来,他迎着雷光挥刀就砍,刀风竟把雷柱挡偏了几分,落在旁边的空地上,炸出个大坑。他就这么站在院里,雷劈一次,他就挥刀一次,硬是没让火蔓延到正屋。
舅兄吓得脸都绿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第二天一早,他塞给陈鸾凤几个铜板,把他赶了出去:“你这煞星,谁留你谁倒霉!赶紧走!”
陈鸾凤没接铜板,只是看了看被雷劈坏的柴房,转身离开了。
他又去了城南的寺庙,老和尚曾受过他爹的恩惠,见他可怜,让他在厢房住下。可他刚躺下,雷就追来了,寺庙里的大雄宝殿,佛像前的供桌都被劈成了两半,香灰撒了一地。老和尚合十叹气:“居士,此处非你容身地啊。你与雷公结了怨,走到哪,雷就追到哪。”
陈鸾凤摸着刀,心里琢磨着老和尚的话。他想起后山有处乳穴,是当年采乳石的人留下的,洞口嵌在石壁上,窄得只能容一人钻进去,里面却很宽敞。他连夜举着火把钻进洞,果然,外面雷声炸得山响,洞里却安安静静,连风都吹不进来。
天蒙蒙亮时,他从洞里出来,见乡邻们正蹲在路边哭——雨又停了,太阳像个毒瘤,挂在天上,地里的苗刚直起来的腰,又蔫了下去。
有人看见陈鸾凤,犹豫了半天,壮着胆子凑过来:“鸾凤……你、你再试试?我们凑钱给你买黄鱼猪肉……”
陈鸾凤看着蔫头耷脑的禾苗,又看了看那些哭丧着脸的乡邻,突然把刀往腰上一别:“走。”
还是那片野地,还是那两样东西。陈鸾凤蹲在地上,慢慢吃着黄鱼炖猪肉,眼睛盯着天边。没过多久,黑云就来了,雷声滚滚。
他站起身,握紧竹刀,等雷柱劈下来时,挥刀就砍。风雨应声而至,比上次更大,更急。可那些雷电,像是怕了他手里的刀,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炸开,再也伤不了他分毫。
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海康人见天旱就找陈鸾凤,凑钱请他“调雨”。他从壮年到白头,头发胡子都白了,背也驼了,可那股子劲头还在。那把竹炭刀磨得只剩半截,刀身布满了豁口,却总能劈开云层,唤来甘霖。
乡邻们不再叫他“小周处”,改口叫“雨师”。提起他,都说:“那是敢跟雷公叫板的汉子!”有人偷偷给他送吃的,放在他家门口,不敢露面;有人在他去野地“调雨”时,远远地跟着,提着水桶,万一他被雷劈中,就去给他灭火。
陈鸾凤的媳妇早就过世了,儿子也成了家,生了孙子。孙子见他总提着把破刀往野地里跑,觉得稀奇,问他:“爷爷,你真能劈开雷声?”
陈鸾凤摸着孙子的头,笑了:“不是劈开雷声,是跟雷公讲道理。”
“雷公听得懂道理?”
“懂。”陈鸾凤看着远处的甘蔗林,“它要是不懂,咱这地里的苗,早就活不成了。”
大和年间,新刺史林绪到海康上任。林绪是个读书人,不信鬼神,听说了陈鸾凤的故事,觉得荒唐,却又忍不住好奇。他让人把陈鸾凤请到州府,想亲眼见见这个“敢跟雷公叫板”的汉子。
州府的大堂高阔,梁柱上雕着龙凤,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鸾凤站在堂中,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别着那把只剩半截的竹刀,刀鞘是用蔗叶编的,早就磨得发亮。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左手的食指缺了半截,那是年轻时劈甘蔗被竹刀削掉的;右手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第一次被雷火灼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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