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参军在江陵过着孤寂的日子。那年春天二月,庭院里繁花盛开,他坐在花下,想起崔氏女的音容笑貌,一时恍恍惚惚,不知道她如今是生是死。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连忙起身开门,只见轻红抱着一个妆奁走了进来,说:“小娘子这就到了!”话音刚落,门外仿佛传来车马声响,可等崔氏女走进门,那些声响又消失了,再没别的动静。
柳参军拉着崔氏女的手,诉说着分别后的思念,悲喜交加。他问起缘由,崔氏女说:“我已经和王生做了了断,从今往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人只要心意坚定,终究能实现夙愿。”又说,“我小时候学过乐器,弹箜篌还算有些功底。”
柳参军立刻找来一架箜篌,崔氏女坐下弹奏,那曲调绝妙动人,仿佛能把心底的悲欢都融进去。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相依相伴,日子过得平静而甜蜜,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时光都补回来。
谁知有一天,王生从前的一个老仆人路过柳参军的住处,忽然瞥见轻红在院里走动,顿时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怀疑是不是有长得相似的人,没敢声张,只是向邻里打听,得知这里住着流放来的柳参军,心里越发奇怪,便悄悄在附近守着。
轻红很快发现了这个老仆人,赶紧告诉了柳参军,柳参军让她暂时躲起来。老仆人匆匆回到城里,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生。王生听了,立刻备了车马,千里迢迢赶到江陵。
他走到柳参军的门前,从门缝往里看,正见柳参军敞着怀躺在窗边的榻上,崔氏女刚梳妆完毕,轻红捧着镜子站在一旁。崔氏女正伸手要接镜子,王生在门外忍不住大声叫了一声。轻红手一抖,镜子“哐当”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像敲磬一样清脆。
崔氏女见到王生,脸上并没有怨恨,平静地让他进了屋。柳参军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以宾客之礼相待。可就在这说话的工夫,崔氏女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柳参军和王生面面相觑,把这几年的事情一说,两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满心困惑。他们结伴回到长安,找到崔氏女和轻红的墓地,挖开坟墓一看,只见棺木里的妆容还像在江陵时那样新鲜,衣服和肌肉都没有腐烂的痕迹,轻红也是如此。
柳参军和王生对视一眼,心里又惊又叹,当下约定,重新安葬了她们。之后,两人一起走进终南山寻访仙道,再也没有回来。尘世里的恩怨悲欢,仿佛都随着那座坟墓的重新掩埋,化作了山间的一缕清风,渐渐消散了。
红线,是潞州节度使薛嵩府上的青衣婢女。她不仅擅长弹奏阮琴,更通熟经史典籍,薛嵩便让她掌管府中的文书笺表,称她为“内记室”,待遇远超一般仆从。
那年军中设宴,觥筹交错间,羯鼓声起,喧闹中红线却侧耳片刻,对薛嵩道:“这羯鼓的调子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凉,击鼓之人定有心事。”薛嵩本就通晓音律,细听之下果然觉出鼓声里的沉郁,当即召来鼓手询问。鼓手垂首答道:“小人妻子昨夜亡故,不敢请丧假,故而……”薛嵩听罢,立刻放他归家料理后事。
时逢安史之乱后的至德年间,两河地区尚未安定。朝廷新置昭义军,以釜阳为镇,命薛嵩驻守,掌控山东一带。历经战火摧残,军府刚具雏形,百废待兴。为稳固局势,朝廷促成三镇联姻:薛嵩之女嫁与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之子,田承嗣之子又娶了滑州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三镇互通姻亲,使者往来频繁,表面看似和睦,实则各怀心思。
田承嗣常年为热毒风所苦,每到夏季便病情加剧,常对左右叹道:“我若能移镇山东,借那里的清凉之气,或可多活几年。”为此,他在军中招募了三千名勇武十倍于常人的士兵,号称“外宅男”,厚加抚恤,常令三百人夜里在府宅内外值守。他暗中选定良辰吉日,打算伺机迁镇潞州。
薛嵩得知消息后,日夜忧闷,时常对着空庭唉声叹气,却想不出应对之策。
那夜更漏将尽,辕门已闭,薛嵩拄着拐杖在庭院中徘徊,唯有红线随侍在侧。红线轻声问道:“主公这一个月来寝食难安,莫非是为邻境之事烦忧?”薛嵩叹道:“此事关乎安危,不是你能懂的。”红线却道:“我虽身份低微,或许能为主公解忧。”
薛嵩听罢,便将田承嗣图谋潞州之事和盘托出,忧心忡忡道:“我承祖父遗业,受国家重恩,一旦失了疆土,数百年的勋业便付诸东流了。”红线从容道:“此事易耳,不劳主公烦忧。请让我去一趟魏郡,探探他的虚实。今夜一更出发,三更便可复命。请主公先备好一封寒暄书信,其余之事等我回来再议。”
薛嵩大惊:“不知你竟是异人,是我眼拙了。可此事若是不成,反倒会加速祸患,如何是好?”红线笃定道:“我此去,没有不成的道理。”
说罢,她转身入内室整理行装。不多时,只见她梳着乌蛮髻,发髻上攒着金凤钗,身着紫绣短袍,脚蹬青丝轻履,胸前佩着龙纹匕首,额上写着太乙神名,拜别薛嵩后,身影倏忽间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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