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开春,张怀礼接到调令,命他即刻赴京任左补缺。左补缺虽只是从七品官,却隶属门下省,负责侍从皇帝、规谏朝政,能时常面见天子,正是蔡微远所说的“大亲近”之职。接到调令的那一刻,张怀礼不禁想起蔡微远的话,心中感慨万千——那位看似普通的卜者,竟真有如此精准的断事能力。
他赴京任职后,因性格耿直,敢于直言进谏,很快便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当时武则天年事已高,对朝政的掌控力有所减弱,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李显,一派则依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张怀礼始终保持中立,只专注于本职工作,多次在朝堂上提出合理的建议,均被武则天采纳。
长安四年冬,武则天病重,张易之兄弟趁机把持朝政,朝中人心惶惶。张怀礼与几位大臣暗中联络,劝说太子李显发动政变,诛杀二张。神龙元年正月,李显在张柬之、崔玄暐等人的辅佐下,发动“神龙革命”,诛杀张易之、张昌宗,逼迫武则天退位,恢复李唐国号。在这场政变中,张怀礼虽未直接参与军事行动,却因提前为太子传递消息,立下了功劳。
政变成功后,唐中宗李显即位,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张怀礼因功绩卓着,被擢升为和州刺史,后又调任复州刺史,真正做到了蔡微远所说的“位至方伯”。他在和州、复州任上,兴修水利,减免赋税,百姓安居乐业,为他立碑颂德。每当有人提及他的仕途变迁,他总会想起当年在洛阳平康坊见到的蔡微远,心中充满敬佩——若非那位卜者的精准预判,他或许不会对自己的前程有如此清晰的认知,也未必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晋行忠的命运,却如蔡微远所言,走向了另一个结局。他从洛阳返回沧州弓高县后,心中始终惦记着“得京官”与“今年禄尽”的预言。起初他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或许能躲过一劫,可没过多久,京城便传来调令,任命他为城门郎。城门郎隶属门下省,负责京城各门的启闭、巡查等事务,虽只是从六品官,却也是实打实的京官,正好印证了蔡微远“得京官”的预言。
晋行忠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如愿入京城任职,忧的是“今年禄尽”的预言或许即将应验。他赴京上任后,便开始整理家中事务,将大部分财产分给了子女,只留下一些日常用度。同僚见他行事反常,问他缘由,他只含糊其辞,不愿多说。
这年入秋之后,晋行忠的咳疾愈发严重,起初只是偶尔咳嗽,后来发展到夜不能寐,甚至咳血。他请了京城最好的医官诊治,医官诊断后摇头叹息,说他肺腑已坏,无力回天,只能用汤药缓解痛苦。晋行忠知道,蔡微远的预言即将成真,他不再求医问药,而是闭门谢客,每日在家中整理过往的文稿,回忆自己的一生。
重阳节那天,晋行忠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他让家人扶着自己走到庭院中,看着满园盛开的菊花,忽然想起自己在沧州弓高县任上的日子——那时他还年轻,精力充沛,曾带领百姓开垦荒地,修建水渠,百姓们都亲切地称他“晋青天”。可如今,他却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他长叹一声,对家人说:“我这一生,为官清廉,无愧于百姓,也无愧于朝廷,只是未能看到子女成家立业,实在是遗憾。”
当晚,晋行忠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享年五十岁,正应了蔡微远“今年禄尽”的预言。他的家人按照他的遗愿,将他的灵柩送回沧州老家安葬,沿途百姓听闻他的死讯,纷纷自发前来送行,哭声震天。
张怀礼得知晋行忠的死讯时,正在和州处理政务。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沉默良久,然后提笔写下一封信,派人送往沧州,慰问晋行忠的家人。他在信中写道:“晋兄一生清正,为民操劳,虽寿数未尽人意,却也无憾于天地。今兄已逝,我当承兄之志,继续为百姓谋福祉,以慰兄在天之灵。”
此后,张怀礼在官场上愈发谨慎,他始终记得蔡微远的预言,也明白仕途无常,唯有坚守本心,才能走得长远。他在复州任满后,因年事已高,向朝廷请求致仕,得到了批准。返乡后,他时常与人提及蔡微远的事迹,说那位卜者并非江湖术士,而是真正能洞察天机之人。
而蔡微远的名字,也随着张怀礼与晋行忠的故事,在官场与民间流传开来。有人说他曾为当朝宰相卜过前程,有人说他能预知天灾人祸,甚至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专为世人指点迷津。可平康坊的那处宅院,依旧平静如初,蔡微远依旧每日坐在案前,或研读典籍,或为前来求卜的人转式断事,仿佛世间的喧嚣与他无关。
有一次,一位年轻的官员慕名前来求卜,问自己能否官至宰相。蔡微远转动式盘后,平静地说:“公有才情,却无宰相之命,若执意追求高位,恐招灾祸。”年轻官员不信,认为蔡微远是故意贬低自己,愤然离去。后来这位官员果然因贪慕权势,卷入朝堂争斗,最终被流放边疆,至死未能返回京城。
此事过后,人们愈发敬佩蔡微远,认为他不仅能预知未来,更能看透人心。可蔡微远却从未因此自满,他常对前来求卜的人说:“卜卦只是窥探天机的一种方式,最终的命运,仍在自己手中。若能坚守正道,即便天命有定,也能趋吉避凶;若心怀邪念,即便天命眷顾,也终将走向败亡。”
长安年间,洛阳城经历了无数风雨,朝堂更迭,人事变迁,许多曾经风光无限的官员都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而蔡微远的故事,却始终被人们铭记。直到多年后,仍有人在平康坊的那处宅院前驻足,想要一睹这位传奇卜者的风采,听他为自己指点迷津。而那只刻满星宿纹路的铜制式盘,也依旧静静地躺在案上,见证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命运的起起落落。
人们常说,命运如棋局,变幻莫测,可蔡微远却能从这纷繁复杂的棋局中,看清每一颗棋子的走向。他的卜卦,不仅是对未来的预判,更是对人心的警醒——无论命运如何安排,唯有坚守本心,方能行稳致远。这或许,就是蔡微远留给世人最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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