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间的金城(今兰州),西接河西走廊,东连关中平原,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商埠。城西南的广里巷,住着一户姓高的人家,主人高玉成是当地有名的故家子弟——祖上曾做过陕西按察使,到他这一辈虽未入仕,却凭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闻名全城。高玉成为人仁厚,行医从不问患者贫富,遇到穷苦人不仅分文不取,还常接济粮米,广里巷的街坊提起他,无不竖大拇指。
这年深秋,广里巷口来了个乞丐。他约莫五十来岁,左腿膝盖下生了个碗口大的恶疮,脓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积成黑褐色的污渍,腥臭味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乞丐白天蜷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夜里就缩在土地庙的破神像旁,街坊们怕他死在巷口晦气,便轮流送些剩饭剩菜,却没人敢靠近——那恶疮烂得能看见白骨,苍蝇嗡嗡地围着转,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天清晨,高玉成刚送走完一个患眼疾的老妇,路过巷口时瞥见了那乞丐。彼时乞丐正发高烧,嘴唇干裂起皮,嘴里喃喃地喊着“水”,左腿的恶疮又流了新的脓血,连苍蝇都懒得再叮。高玉成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乞丐的脉搏,又掀开他的裤腿查看疮口,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疮再不治,怕是要截肢,还会引发败血症。”
他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仆役高忠说:“把他扶回府里,安置在东耳房。”高忠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捂着鼻子嘟囔:“老爷,这乞丐又脏又臭,还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把他带回家,家里的女眷该害怕了。”高玉成脸色一沉:“医者眼里只有患者,没有贵贱脏净。你要是不愿扶,我自己来。”
说着,他便伸手去扶乞丐的胳膊。乞丐身上的破棉袄硬得像铁板,还沾着泥块和草屑,一股酸臭味直往高玉成鼻子里钻。高忠见老爷动了真格,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前,和高玉成一起架着乞丐往府里走。街坊们围在路边看,有人啧啧称奇:“高老爷真是菩萨心肠,这种乞丐也敢往家里带。”也有人摇头叹气:“怕是要惹麻烦。”
回到高府,高玉成把东耳房收拾出来——这原本是存放杂物的地方,他让人搬空了杂物,铺了层干草,又拿了床旧棉絮给乞丐盖上。家人听说老爷带回个烂疮乞丐,都躲得远远的:高夫人捏着鼻子从耳房门口过,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丫鬟们送水送药时,都隔着老远把东西放下就跑。只有高玉成毫不在意,每天亲自给乞丐换药、施针。
他先烧了艾草,在乞丐的疮口周围灸了几处穴位,又用银针扎了足三里、阳陵泉等穴位,促进气血流通。起初乞丐高烧不退,高玉成就用井水浸湿毛巾,敷在他额头降温,夜里还起来两三次查看病情。每天三顿饭,高玉成都让厨房做些清淡的蔬菜粥、杂粮饭,亲自端到耳房——他知道仆役们嫌弃,怕他们偷偷克扣。
过了五六天,乞丐的烧退了,能勉强坐起来说话。这天早上,高玉成刚走进耳房,乞丐就开口说:“高老爷,能不能给我一碗汤饼?”汤饼就是面片汤,在当时算是比粥饭精致些的吃食。高忠正好进来送水,听见这话,立刻瞪了乞丐一眼:“你这花子,真是得寸进尺!前几天快饿死的时候,有口粥喝就不错了,现在居然要吃汤饼?”
乞丐被他说得低下头,不再说话。高玉成却摆摆手:“无妨,去厨房说一声,给陈大哥煮碗汤饼,多放些蔬菜。”他见乞丐不知姓名,便暂且称他“陈大哥”。高忠不情愿地走了,嘴里还小声嘀咕:“真是惯坏了,下次指不定要吃什么山珍海味。”
又过了两天,乞丐的疮口开始结痂,能拄着棍子慢慢走动。这天中午,他又对高玉成说:“高老爷,能不能……能不能给点酒肉?我这身子虚,想补补。”高忠刚好在旁边收拾碗筷,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你这花子真是贪得无厌!每天三顿饭管饱,还嫌不够,居然要酒肉?我看你就是装病,赶紧滚回巷口去!”
高玉成皱了皱眉,问高忠:“陈大哥的疮口怎么样了?”高忠没好气地说:“痂都快掉了,走路也利索了,刚才我还看见他在院子里溜达,哪里像有病的样子?我看他就是故意装疼,想骗吃骗喝!”高玉成却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一碗酒、一盘肉也花不了多少钱,给他送去吧。他刚好转,补补身子也好。再说,他要是真好了,说不定还会报答我,不会记恨咱们。”
高忠心里不服气,表面上却不敢违抗,嘴里答应着“是”,心里却打定主意不送——他觉得这乞丐就是个无赖,根本不会有什么报答,老爷就是太善良,被人骗了。当天下午,高忠还跟其他仆役凑在一起,偷偷嘲笑高玉成:“老爷这次真是犯了痴病,居然相信一个花子能报答他,我看那花子要是真好了,跑得比谁都快。
第二天一早,高玉成特意去耳房看乞丐,想问问他酒肉合不合口味。刚走到耳房门口,就看见乞丐拄着棍子站起来,脸上带着歉意说:“高老爷,昨天多谢你惦记,只是……我没吃到酒肉。”高玉成一愣,立刻明白是高忠没听话。他把高忠叫过来,问明情况后,气得脸色发白,当场就拿过院子里的鸡毛掸子,狠狠抽了高忠十几下:“我让你给陈大哥送酒肉,你敢阳奉阴违?我高家没有你这样不听主命、怠慢客人的仆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饮茶杂话请大家收藏:(m.20xs.org)饮茶杂话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