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七年暮春,太原府东南三十里处的姚家堡,像粒被雨水泡胀的黄豆,蔫头耷脑卧在晋中山坳里。晨雾还没散尽,村东头姚家的土坯院墙就传出“哐当”一声闷响,接着是妇人压抑的啜泣,惊飞了院角老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这姚家是村里少有的双寡之家。婆婆王氏年近四十,丈夫十年前赶车往张家口送瓷器,翻了雁门关的悬崖,连尸骨都没找全;儿媳李氏刚过二十,嫁过来不到一年,丈夫就染了时疫,三天工夫就咽了气。按理说,两个苦命人该抱团取暖,可这半年来,姚家的门帘就没安生过,常有人看见王氏趁着月色往后门钻,也常听见院里传来婆媳俩压低了嗓门的争吵。
这天清晨,李氏起得早,刚把灶膛的火点着,就看见后门的木闩又松了半截——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她心里像堵了团湿柴,又闷又燥,转身从柴房抱来一捆荆棘,密密麻麻扎在后门的缝隙里,又搬来两块半人高的青石,抵在门后。正忙活时,王氏披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从里屋出来,看见院里的动静,脸“腾”地红了,嘴角撇了撇,没说话,转身蹲在井边打水,铜吊桶撞着井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氏知道婆婆心里不痛快,可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上个月的一个深夜,她起夜时听见外屋有男人的咳嗽声,扒着门缝一看,竟是村里的无赖刘三,正坐在炕沿上跟婆婆说笑,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看那样子像是从镇上买来的点心。她当时吓得缩回了被窝,浑身冰凉——这刘三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爹娘死得早,靠着偷鸡摸狗过活,前两年还因调戏邻村的寡妇被抓去县衙打了二十板子,怎么就跟婆婆缠上了?
从那以后,李氏就留了心。她发现婆婆总在傍晚时分把后门的木闩虚掩着,有时夜里还会以“喂猪”“关鸡笼”为由出去转悠,回来时身上常带着股劣质烧酒的味道。有一次,她故意在婆婆出门后悄悄跟了出去,看见刘三正躲在院外的老槐树下等着,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王氏还塞给刘三一个布包,看那样子像是刚烙好的饼。李氏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回了屋,可她一个年轻寡妇,既没娘家可依,又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只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只想着用堵门、扎荆棘的法子,能挡一天是一天。
可她没想到,这举动竟彻底惹恼了王氏。当天傍晚,王氏从镇上赶集回来,看见后门被堵得严严实实,荆棘还划破了她的裤脚,顿时炸了毛,指着李氏的鼻子就骂:“你个小娼妇!我家的门轮得到你管?你是不是看着我守寡心里不痛快,故意跟我作对?”
李氏也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回嘴:“娘,我不是跟您作对,只是这后门总开着,传出去不好听。咱们都是寡妇,得顾着名声啊!”
“名声?”王氏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扯李氏的头发,“我守了十年寡,用得着你个小丫头片子教我怎么顾名声?我看你是自己耐不住寂寞,想找男人,还赖我!”
李氏被扯得头皮发麻,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挣扎着说:“我没有!是您……是您跟刘三不清不楚!”
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进了王氏的心里。她脸色骤变,抬手就给了李氏一个耳光,声音尖得像破了的锣:“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扭打在一起,土炕上铺的苇席被扯破了,桌上的陶罐也摔在了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邻居听见动静,纷纷围在院墙外张望,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王氏见围观的人多了,索性撒起泼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各位街坊邻居评评理啊!我好心好意把她娶进门,她却盼着我死,还诬陷我跟男人有染,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李氏又气又急,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没有证据,只能蹲在地上哭。王氏哭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抹了把眼泪说:“我不跟你在这儿瞎缠,咱们去县衙说理去!我就不信没王法了!”
李氏也来了脾气,抹掉眼泪说:“去就去!谁怕谁!”
第二天一早,王氏就拉着李氏,一路吵吵嚷嚷往太原府县衙去。路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刘三也混在人群里,看见婆媳俩往县衙走,心里咯噔一下,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情况。
太原府的知县姓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官,平日里就怕麻烦。听说来了两个寡妇告状,还涉及奸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升堂后,赵知县一拍惊堂木,问王氏:“你说你儿媳诬陷你,可有证据?那奸夫是谁?”
王氏心里一慌,眼神躲闪着说:“大人,那奸夫……那奸夫夜里来,天亮就走,我实在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儿媳知道,您问她!”
赵知县又问李氏:“你婆婆说你知道奸夫是谁,你倒说说,是谁?”
李氏抬起头,眼里满是委屈,大声说:“大人,那奸夫是咱们姚家堡的刘三!我亲眼看见他跟我婆婆在院里说话,还收了我婆婆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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