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元礼捏着藏在衣襟里的青铜针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光绪年间的云南深山,秋气已浸得骨头发寒,他刚从一片烧得焦黑的村落逃出来——三天前,反兵破了县城,沿街的铺子被烧得只剩断梁,他亲眼见邻人老周被按在门槛上砍了脑袋,血溅在自家针灸馆的“妙手回春”匾额上,红得刺目。
为了躲反兵,他弃了家当,只揣着针盒和一小袋艾绒往深山里钻。此时日头沉得只剩山尖上一点残红,林子里的风裹着松针刮过脸,凉飕飕的,更要命的是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狼嚎,不是一只,是一群。他脚底板早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不敢停——这深山里,天一黑,虎狼比反兵更要人命。
正慌得六神无主,忽然瞥见前方山道上有两个黑影,腰杆挺得笔直,正顺着山路往深处走。殷元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忘了脚疼,拖着步子就往那边赶,嗓子干得发哑,只能扯着喉咙喊:“二位兄台,等等!”
那两人闻声回头,动作齐整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殷元礼喘着粗气跑到跟前,才看清这两人的模样——都是八尺来高的个子,肩膀宽得能扛住半扇山,身上穿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浆得板正,袖口裤脚都扎得紧紧的。左边那人脸膛是深褐色的,额角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眼窝深,眼珠黑沉沉的,看人的时候像盯着猎物;右边那人稍矮些,却更壮实,胳膊上的肌肉把短打撑得鼓鼓囊囊,下巴上留着一圈青胡茬,看着更显凶相。
“你是何人?从哪儿来?”刀疤脸先开了口,声音像两块石头撞在一起,硬邦邦的。
殷元礼定了定神,把喘匀了,拱了拱手:“在下殷元礼,是云南府下辖的通海县人,家里世代行医,最擅长针灸。前些日子县城遭了反兵,实在没法子,才逃进山里避难,想着找个村落投宿,可走到这时候还没见着人家……”他话说得实在,眼神里的慌张藏不住——这两人看着就不好惹,可眼下除了跟他们搭话,自己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
没成想,他话音刚落,那两人脸上的冷硬竟消了大半,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朝他拱手,动作算不上多标准,却透着股郑重:“原来您就是通海县的殷先生!我们兄弟俩早听过您的名声,说您一根针能治旁人治不了的杂症,真是如雷贯耳,仰若山斗啊!”
殷元礼愣了愣——他在通海县是有些名气,邻里街坊谁腰腿疼、头疼脑热的,都爱找他扎两针、灸一灸,可从没料到,这深山里竟还有人认得他。他连忙摆手:“不敢当,都是乡邻们抬举。还没问二位兄台高姓大名?也是避难进山的?”
“我们姓班,”壮实些的那个开口,声音比刀疤脸沉些,“我叫班牙,他是我哥,班爪。我们俩也是躲反兵进来的,在前面寻了个石室,能遮风挡雨。先生要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们去住一晚,山里夜寒,总比在林子里挨冻强——况且,我们还有件事想求先生帮忙。”
殷元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添了点好奇——这两人看着像猎户,能有什么事求他这个郎中?但眼下有地方住,还有人作伴,总比独自面对虎狼强,他忙点头:“多谢二位兄台收留,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班爪和班牙在前头引路,脚步又快又稳,踩在落满松针的山路上没半点声响。殷元礼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这地方偏——路是没修整过的野路,两旁的树越密,光线越暗,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像有人在耳边吹哨。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头忽然出现一块大岩石,岩石底下凹进去一块,竟真藏着个石室,有半人高,得猫着腰才能进去。
班爪钻进去,没多久就举着一束点燃的干柴出来,火光照亮了石室周围——石室靠着一道山涧,涧水哗哗流着,旁边堆着些干柴和几张兽皮,地上还散落着几枚兽骨,看形状像是鹿骨。“委屈先生了,山里没灯,就用这个凑活。”班爪把柴火递到殷元礼手里,自己又钻进去抱了些干柴堆在石室门口,点着了堆火。
火光大了些,殷元礼这才把二班看得更清楚——班爪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淡红色,左手缺了一截小指,只剩个光秃秃的指根;班牙的手背和胳膊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疤,有一道从手腕划到肘弯,看着像是被什么猛兽抓的。两人站在火边,影子投在岩石上,又高又壮,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凶气。殷元礼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后悔——这两人看着哪像普通避难的百姓,倒像是山里的匪类,可这荒山野岭的,自己就算想走,也没地方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待。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石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像有人疼得喘不过气。殷元礼侧耳听了听,看向班爪:“里面有人?”
班牙往石室门口挪了挪,声音软了些:“正是因为她,我们才想求先生。”说着,他弯腰钻进石室,片刻后举着另一束柴火出来,对殷元礼说:“先生,您进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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